此事来的突然,众人都毫无准备,给女帝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还得今晚就表态,言外之意,明天早朝就得朝议定调。
这完全就是给女帝算计好了,一一步步进的圈套,说起来在座的一桌都是自家的儿女,有自己娘这么圈套子女的吗。
可这就是政治,中国皇帝人生中最重要的不是处理自己和老百姓的关系,而是处理好自己和家族内部的关系,然后是自己和文武百官的关系,只有处理好了家事,才能管好朝廷治理天下,这就是王朝家天下的宿命。
尽管复杂的心理活动看似很是漫长,但桌上的时间却只过了刹那,最终是周启开口先说:
“孩儿觉得海郡王此举可解朝廷燃眉之急,当做国帑之用,以解朝廷财税之困。”
“启儿所言甚合为娘心意,只是有些官吏办事,甚让为娘失望,既然这批货物都由海郡王所获,这桩事朕看,还是不要经由朝廷的好,仲安、晟儿,你二人意下如何?”
“儿臣附议。”
周晟当机立断表明态度,倒是薛仲安有些进退两难。
不让朝廷插手,显然是指的户部,沈云卿所获的货物,说白了就是战利品,内司府、金戋寺都不太好直接经营销售,尤其是金戋寺,名义上是朝廷监管,民间经营,实际上是沈云卿全权把持,岐军的战利品给金戋寺销售名不正言不顺,内司府独揽销售,户部肯定会把兵部推出来做挡箭牌,不同意。
于是女帝把皇室推出来,尤其是薛家,户部的座主,只要薛家默认了皇帝的条件,户部跳出来势必被薛家镇压,结果只能是薛家名义上的座主和户部闹掰。
女帝不让户部插手的原因也很简单,根本不放心把战利品交由户部经销,与其说是给他们经销,不如说是放任他们坐吃好处喝兵血。
尤其是过去半年财政吃紧,女帝逼的紧,掏空了户部,他们正愁没地方补亏空,这会儿这么大笔钱落他们兜里,还不雁过拔毛,扒一层是一层。
见薛仲安迟迟不语,女帝心平气和又说:
“仲安有何想法但说无妨,无需顾虑。”
“是,母后。”说是无需顾虑,其实根本没得选。
事态明摆着的,女帝让皇室拉客户,就是不想让户部分油水,同时皇室内部只要女帝圈个价格,下边难道还能说个不字?
而且无论最后怎么拆账,薛仲安或多或少都能捞到好处,但如果让户部插足,那就肯定没他什么事,所以这件事他没得选,也由不得他选。
“儿臣也认为,海郡王所获稀世真品若能出售换成钱款,不失为筹措财税良策,儿臣附议。”
“仲安能与启儿、晟儿所虑一致,为娘深感欣慰啊。来,继续用膳,凉了可就不美了。”
公孙芸惠眉飞色舞一脸喜色,既有真实的心里写照,有一定的表演色彩,还有几分是故作喜悦。
总之,皇帝就是身兼演员、群众、专家、戏精、妆娘于一体的复合职业,有着千变万化的身份和角色,可以是一国之君,可以是为人父母,也能是酷吏暴君,甚至是狐狸精,总而言之一句话,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是为儿女好,你能说个不字?
宴席散去,女帝继续留下段莹玉、周雪琳母女说话,周启、周晟、薛仲安夫妇各自出宫回府,周启半道上去了舅舅林毅贤家中,紧急商议此事。
“此番沈云卿、马文修、楚砚杰报捷,并未有其他奏本送达各部,现在看来,是有秘奏直接呈送给了圣上,显然是腊婆所获甚多,不宜公开内容。”
林毅贤分析透彻,周晟仍然不解,他说:
“母后大可在朝上公议,又何必要多此一举,今晚设宴谈及此事?”
“不,户部眼下疲于应付开支,虽然是竭心尽力不敢怠慢,但就此以为陛下不会对户部下手,那就大错特错,越是如此危急时刻,陛下越会对户部下手。
而且殿下想想,倘若其他各部继续做大,而户部原地不动,会是何等结果?”
“舅舅是说,母后是在用沈云卿之法,先将户部困住,让其他各方做大,户部不进则退,即便母后不动手,户部也将被削弱。”
“不错,而且先帝诸子业已成年羽翼丰满,陛下此时授予更多权柄,显然是想以皇室制衡户部,乃至各部。同时挑拨各部与皇室关系,最后好给陛下逐个击破。若不出所料,明日陛下定会去找怀王。”
“既然能今日宴请,明日找怀王应该也在意料之中。”
“对,但问题是陛下会与怀王说什么,这才是关键。”
“舅舅的意思是,母后对怀王另有许诺?”
“还不得而知,但想来应该不同于今晚,至于或许诺何事,就难说了。今晚不宜久留,殿下还是尽早回府,免得节外生枝。”
“好,外甥告辞。”
就在周启回到离开林府的同时,薛仲安夫妇同样揣摩着女帝的盘算。
“仲安,母后这是要将腊婆得到的好处分与我等经手,是不是有些奇怪?”
“岂止是奇怪,一来沈云卿在潮瓯顺风顺水收获颇丰,母后绝不会令其独吞好处,引各方不满。二来户部财力青黄不接,母后不敢过于压制户部,同时又不想户部日后翻身,所以只有放任其他势力做大。
其三,无论谁最大,最终的结果都一样,只能被母后所利用。
最后,户部越是缺钱,越精贵的生意就越不能经他们的手,这一点已经无需证明,事实如此。所以今后腊婆所得收获,户部均没有参合之可能。
母后这是变相收回户部权柄,限制其牟利。”
“如此说,户部若是再垮了,你我岂非再受其害。”
“不错,现在想来,还是父亲有远见,户部早晚要靠不住,咱们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