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准。现在都散了吧,田尚书留下。”
“臣等遵旨……”
待等六部散去,女帝再与田诚说:
“田尚书方才何故要给朕难堪。”
“陛下,铁政开禁臣不反对,但臣反对开禁兵器,但臣深知陛下难处,故而臣无能,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故而请辞。”
“爱卿既知朕有难处,又何必为难于朕。”
“陛下,开禁兵器终究是社稷大忌,古有前车之鉴,不可视而不见。”
“范尚书不已言明,如今火器远胜刃器,只要朝廷握有火器,何惧小小之辈。况且说,火器只朝廷能造,何患之有。”
“陛下,自古民间造反,究其根源不在民间,而在官府,若无官府与勋贵从中勾结乱寇犯上作乱,焉能江山易主。”
田诚算是说到了点子上,由于田诚主管刑律,简而言之就是从事司法研究的学者,所以特别注重典型案例。
于是田诚就发现一个特点,但凡自古造反成功的,或者造成严重动荡的,都有这么个特点,就是单纯的农民起义,从来没有成功过,但凡是成功造反的农民起义军,其背后,或者最后得到成果的,都不是农民,背后都有权贵、财阀世家的影子。
于是问题就来了,既然普通的农民起义和造反不可能酿成王朝的直接更替,或者说最后窃取成果的都不是农民利益群体,而是背后的利益权贵,那问题还是出在朝廷。
简而言之,老百姓得到了兵器,造反也不成气候,怕就怕有权贵和财阀世家从中资助。一旦涉及到权贵,权贵就一定能拿到朝廷紧俏的技术资源,再然后朝廷严控的火器,也可能被山寨,变成大路货。
想到这一层,公孙芸惠算是明白了,田诚担心民间私斗,凶案飙升根本不是重点,重点让陈锦檀说了,因为田诚很清楚,礼部一定会借这个茬,这涉及到礼部一贯的正统天命论。
但陈锦檀又没完全说道重点,因为礼部毕竟不是吃的司法研究这口饭,还没发现造反背后的普遍典型现象,但是田诚发现了。
而田诚自己也说了,他不反对铁器开禁,如果反对,之前户工部铁料增产之争,他完全可以支持户部,但工部要求的是增加铁产,用于生产机械设备和火炮、军械。
但现在女帝同时开禁铁产能和兵器管制,性质发生了根本改变,这就触动了田诚的立场底线。
而且田诚说的也很清楚,自古造反成功的,问题都在官府,在勋贵,有人暗中资助,甚至堂而皇之的资质,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对坐如号谁都是明白人。
尽管田诚没有刻意攻击某人的意思,而且某人确实也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但不能保证百年之后其他权贵拿到技术之后,不会有些想法。
想透以上几层,公孙芸惠颇有体味,深感田诚的用心良苦,她说:
“爱卿的意思,朕明白了。但朕也要告诉爱卿,此事大可放心,朕心里很清楚,此患断不能有,朕自有办法,爱卿放心即可。”
“既然陛下了然,那臣便告退了。”
“那爱卿还要辞官吗?”
“只要臣还有用武之地,任凭陛下差遣。”
“甚好,爱卿自便。”
“臣告退。”
待田诚退走,欧阳羽一旁说道:
“陛下,田尚书分明是暗指海郡王呀。”
公孙芸惠却摇头说:
“其实不然,海郡王为人,朝中人尽皆知。田诚所指者乃是日后那些手掌匠术与权柄之流,绝非海郡王其人。”
自从沈云卿进入女帝视野,被圈在神都,被控制金戋寺之后,沈云卿始终被囚在无形的权力牢笼之内。通过这些年的观察与摸索,女帝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冷兵器造反,只要人和铁,粮食和盐四样东西,至于钱,只要造反,还怕弄不到?
可一旦上升到热兵器层面,那就复杂得多,技术、设备、人才、原材料,一整个生产链环环相扣,缺了哪一环也不行。
所以热兵器造反的门槛高,一旦热兵器的生产被朝廷控制,并局限在核心地区,民间冷兵器造反还不够看的。
但如果谁掌握了这些技术、设备、生产链和原料供应,并勾结民间造反,那就很容易了。
可相较于冷兵器,热兵器所需的供应链庞大且复杂得多,仅仅凭借一小撮势力的长期蓄谋准备,不足以危害政权稳定,更重要的是,就眼下而言,所有的核心技术与设备都在帝都,就在女帝脚底下,能翻天?
六部散去不久,消息迅速传快,各部官员反响强烈,御史大夫王柬,谏议大夫刘琮安先后而至御书谏言,抵制兵器开禁,结果王柬被公孙芸惠以督查两江官员剿寇为名,按了个钦差的名义,发配去两江巡视沿海剿贼,为期半年。
还指令兵部让王柬坐船走黄河出山东,泛海南下,让王柬自己去体会朝廷现在的艰难。
同时“发配”刘琮安去西辽道长城边塞,体验长城游,看看朝廷的长城何等“雄壮”,统计一下塌方长度,为期也是半年。
至于半年后,王柬剿寇不利,罚俸半年。刘琮安爬长城摔断了腿,抬回的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