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启说话之际,刑部尚书田诚已经来到殿外,宣其入殿,女帝将阳县公之事详细道出。
“王柬现到何处?”
“回陛下,王大人眼下应该还在河南道上。”
“传旨,令其先去阳县彻查朱照叙之事,速报于朕。”
“是陛下。那如果查实阳县公朱照叙,当如何查办?”
“按律当如何?”
“这……”田诚犹豫,他其实想说,按律是按律,落实到实际情况那就两说了。
王法管老百姓管用,但约束起皇亲国戚勋贵,那就是两码事。而且阳县公的背后关系复杂,动阳县公,其他勋贵联手出头,这就很难继续操作。
这里也可见明、清两朝虽然走上世界封建王朝的巅峰,但权力制度上的完善,也达到了封建王朝的极限。大正宗院与宗人府制度的设立,一定程度避免了王法与宗法,国家法律与皇室关系的冲突。
当然,明朝毕竟新立制度,所以大正宗院早期还行,后期也荒废了。东西厂、宦官势力、文官集团的发展形成的危害,一定程度上超过皇室权贵的。
见田诚犹豫,女帝继续追问:
“田大人为何不语。”
“启禀陛下,按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县公自不例外。可事实上,地方勋贵作恶,多数时候都是不了了之,实在难以加以惩戒与约束。”
“是啊,这倒是让朕想起了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祖制。”
女帝借故再提祖制,既是目前阳县公带来的棘手问题,同时祖制确实得要动,不动祖制,这个朝廷不给贪官墨吏贪垮了,也得给这些个皇亲国戚地方勋贵给折腾没了。
尽管朱照叙劣迹斑斑,但朱照叙的祖父、曾祖父、太祖父三代多少有功于朝廷,尤其是太祖父朱成烈,恰逢西域三胡两教叛乱,朱成烈率军六进六出横扫西域胡乱,而且是进的沙漠,还是明德皇帝追授的上将军。
朱成烈子嗣也多在军中立有战功,至少到朱照叙父亲这一代,既有大功于朝廷,也没有触犯王法。
但到了朱照叙这代逐次削封至县公后,这位朱照叙是个纯粹的败家子。
所以问题就在于上代没有作奸犯科,还有大功于朝廷,所以这笔阴德就延续到了朱照叙的头上,他就是在无法无天,只要不谋反,不在政治上站错队,哪怕地方上欺男霸女,皇帝大都睁一只眼,发一纸诏书申斥一下,再严重些削爵,但不至于要命。
因此封建王朝甭看皇帝很风光,其实皇帝也很难做,人情难做,女皇帝更难做。
索性还好,这桩事儿没出在公孙一族的门内,女帝也不姓周,有些事情的考虑方式和处置手段与周氏有本质区别。
此时此刻公孙芸惠借故重提祖制,显然朱照叙是撞枪口上了。
倘若是安国公一系胡作非为,还给抓了典型,女帝压根不会考虑,因为惹不起。就说安国公的外甥莫郁洲吧,在江南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女帝不愣当没看见?
但现在朱照叙撞枪口上,分量也够,那可就由不得不开刀了。
于是沉默了片刻,女帝开口问田诚:
“朱照叙可有子嗣?”
“呃……”田诚略作思考后说:“回陛下,据臣两年前耳闻,朱照叙有十一房妻妾,育有儿女七个,至于现在,臣不得而知。”
“哼哼……”女帝一声冷笑,颇为蔑视,下刻她说:“朕以为,有些法度得改改了。”
“陛下是指……”田诚小心问道,他觉得女帝应该是指的的祖制,其实也是指的祖制,问题是前一阵还金口玉言信誓旦旦说是不动,现在又说要改法度。可问题是改法度,没执行力也没用啊,反而更让某些人有恃无恐,藐视王法。
但女帝却说:
“朕看,金戋寺的章程很是合乎当下朝廷现况,田尚书,朕记得四年前曾有出版金戋寺章程,各部衙门均有收录。”
“回陛下,刑部是有收录,但这似乎与阳县公并无关联。”
“那就回去翻看第七章第三款至五十四款,朕以此款可据为经典参详,以利法度。”
“呃……”田诚一头雾水。
要说金戋寺的典章制度怎么样,用来赚钱管理企业问题吧,要说拿来治国,至少田诚没这个认知,不认为管理企业和管理政府有什么关系。
见田诚似乎没有领悟,女帝继续又说:
“怎么,朕没说清楚吗?”
“陛下,查处阳县公,岂能以金戋寺典章为凭,这怕是说不过去呀,还请陛下明示。”
女帝顿时蹙眉,颇有些不悦:
“田尚书不曾去翻金戋寺典章,怎知朕没有明示。”
“那,臣今日即刻温故,臣告退了。”
女帝与田诚说话之际,一旁周启很是努力回忆金戋寺典章,他看过多遍,略有些印象,但实在想不出第七章能有什么手段,可以用来治权贵。
待等田诚退出,周启缓缓说:
“母后,据儿臣所知,金戋寺典章第七章,似乎无法约束阳县公,不知母后何意?”
“母后自有用意,待等时日便见分晓。方才与你说的伊川县之事,启儿莫要让为娘失望,务必要尽心竭力。”
“孩儿一定全力以赴,不负母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