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稍晚时,林毅贤来到机械司,找沈云卿问话:
“海郡王,西辽之事你知道多少?”
“林大人为何问起此事?”
“薛伯充在西辽先是歼灭了四万肃汝骑兵,后又在拓州与徐忠乾包围了五万人,又在永义与肃汝七万对峙,据此前来报,肃汝南侵兵力达十八万人,以西辽十五万兵马,岂能招架得住。”
“那林大人以为西辽有多少兵马?”
“现在百官都在传,是薛伯充将塞外主力都拉去了西辽,合围了肃汝,少说得要二十五万兵马。但如此一来,塞外岂非兵力空虚。纵然向关外调集了二十万新编岐军,但也不足以敌挡忽喇大军南下。薛伯充此番是拿朝廷的江山做赌注,博他的战功。”
“林大人,此话严重了吧。军机大事将帅之道,岂是我等能在后方所能揣度,也许薛将军料定忽喇犹豫不决,趁机东进稳住西辽,然后再抽兵西去塞外,如此既稳住了西辽,同时还能兼顾塞外,岂不是一举两得。”
“但万一要是失守,可就得不偿失了。”
“话虽如此,但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法,有时只能冒险行事。”
这古代由于通信不发达,而战场瞬息万变,主帅根本来不及向后方请示,只能自己做出决断,决定采取什么策略。
而后方往往不知道前方的情况和难处,经常仙人指路瞎指挥,皇帝没有军事能力,还要遥控大军指点江山,将帅不听,皇帝觉得你有野心,将帅听之任之,赢了倒还好,要是败了,拿你当替罪羊。
最可怕的是皇帝对你起疑心,又缝多事之秋,内朝的小人在皇帝身边煽风点火进谗言,最后把江山给搞完蛋了。明朝后期就是典型的文官酸,武官惨,皇帝吊死煤山上的悲剧。
薛伯充此番作战行动是沈云卿献计献策,兵部和女帝认可的大胆军事行动,所以皇权政治层面没什么问题,但眼下这个消息还不被文官集团所知,表面现象在外界看来就是薛伯充胆大包天,不顾朝廷软肋暴露在兵锋之下。
同时林毅贤最近十年羽翼渐丰,薛氏是横在周晟称帝的一大阻碍,薛伯充如果继续积累战功资本,日后会成为难以扳倒的大山。
林毅贤背后吐槽薛伯充,多少有些文官的酸葡萄心理。
见沈云卿讳莫如深回避敏感问题,林毅贤只好不再多问,转而询问新币一事。
“新币的冲模全已完成,明日是否安排试样冲制。”
“明日先冲铜圆,尤其是五贯和一贯的新币,铜板较厚,可能还需调整机器与模具。另外,本王考虑明年在孟津县黄河边的炼炉厂旁兴建一处轧钢厂,用于生产钢板、铜板、圆钢、铜棒,光靠工部的样机,远不能满足当下使用。”
“这轧钢样机已经不菲,兴建更大轧钢坊,花费惊人呐。”
“话虽如此,却不得不为,而且金戋寺开禁,为的就是将民间钱款为朝廷所用。只要轧钢坊建了起来,投入的钱款将迅速回本,而且利润极为丰厚。”
工业基础设施投资的起步代价很大,从农业转型进入工业起步,没有足够的国力根本干不了。
而西方的办法是通过对外扩张侵略和掠夺奴役,完成自己的第一次、第二次工业化。而中原王朝强大的国力,辽阔的疆土,庞大的人口,只要不是碰上昏君恶吏和蒙昧无知的统治阶层,完全可以依靠国内力量进行工业置业,无需对外扩张掠夺。
尽管有足够的国力投资工业,但对农耕王朝而言仍然是个巨大的支出。
沈云卿开放金戋寺,吸引民间资本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借资金投工业,一旦完成初步投资进入回报期,工业设施就能不断的自我增殖迭代,迅速回哺资本经济。
林毅贤对工部发展已经超出了预期,在他看来,目前的一切已经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进一步的扩张和发展,看不到更远的未来。面对巨额投资,林毅贤不免有些彷徨。
新币的生产除了需要设备和模具,还要铜板和铜棒,铜板、铜棒只能靠轧机生产获取,传统的铸造、人力捶打无疑无法满足大规模制币的需求。
枪管的生产一样需要轧钢生产的薄钢,没有工业化的轧钢厂,批量制造枪炮就是天方夜谭。
就在二人说话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女官:
“海郡王,欧阳大人请郡王酉时四刻(晚六点)前往诗合园冬梅阁商议要事,请海郡王务必前往。”
“有劳大人亲跑一趟,请转告欧阳大人,本王会按时赴会。”
“那下官告辞了。”
待那女官离去,林毅贤话锋一转说:
“金戋寺今非昔比啦,日后的朝廷,恐怕要更多依仗金戋寺啊。”
林毅贤语带弦外之音,沈云卿岂能不知,他说:
“都是为陛下分忧,户部也好,金戋寺也罢,都是在为朝廷的天下办事,何分彼此内外。林大人此言若是让陛下听去,可就为难沈某了。”
“呵呵,这倒也是,呵呵……”
如今工部羽翼日渐丰满,金戋寺的扩张又将给工部带来巨大红利,沈府的财势也将如日中天,林毅贤现在无疑是在周晟谋划未来的帝位,这一点沈云卿一场清楚,但他更清楚权利之下的危险,和权力之上的寒冷。
晚上,沈云卿按时赴约,去往诗合园的冬梅阁,欧阳羽已经等在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