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应先出手了。
一尊真圣,雷霆一击,自然天地变色。圣门前,一股浩大的玄气震开,将百步之内的屋舍震碎。屈应先本可收住玄气,但他此行,本就为造出声势、造成混乱,因此出手随心所欲,也顾不得其他了。
裴圣人眼神一凛,面露不喜。
“屈应先,你过分了。”
毁屋塌舍,杀人夺命。这事虽然不是圣门干的,但是,此事过后,人们必定还是会把这账算在圣门头上。
半空中的裴圣人右手掸出一指,一道凌厉的剑气奔袭而出。
屈应先瞳孔一缩,“十二指剑?!”
圣门十二峰,每一峰皆修炼一指剑。有大天赋者,可兼修七剑八剑,一千多年来,圣门执圣令者,最多的也不过修炼了十一剑。但不知这位裴圣人,修炼了几剑?
十二指剑,以指为剑,全身玄气蜕化为剑气,喷薄而出。有剑气纵横,百里如锋,无坚不摧,端的是当世一等一的剑道。
普天之下,能够在剑道上和圣门十二指剑争锋的,恐怕也只有青莲剑经了。
屈应先不敢大意,身子在空中腾挪,上下飞纵。
如果有见多识广者在此旁观,定然就能发现,这竟是久不见于江湖的般若印。这是一种精深的佛门功法,谁能想到会出现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
长安城,长门街,一间古朴的茶楼中。
有两位灰衫中年人,就着一壶热茶,此刻正凝望窗外。而窗外除了斜风细雨,并无半个行人,他们二人久居长安,此番刚刚碰面,就遇上这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郑大人,这事你怎么看?”
“秦将军说笑了,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当朝太宰才对。老夫官微言轻,谈不上什么看法。”
这说话之人,赫然便是大唐帝国中枢权利机构的三巨头之一,当朝太傅郑玄。只不过,郑玄一年前上表致仕,想要宁神悟道,被圣上按下,保留太傅之位,允其三年之假。这等厚遇,自大唐帝国建国以来,尚属头次,可见隆恩。
郑玄右手摩挲着温着酒的杯子,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坐在郑玄对面之人,爽朗一笑:
“郑大人才会讲笑话,您老可是本朝太傅,谁敢说你官微,老子扒烂他的嘴!说真的,圣门那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宫里怎么没点消息?”
“秦将军当真不知?”
“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老子三日前才回得长安,哪里知晓?”
那秦将军虽然衣着素雅,但是一开口便是老子老子的,粗粝之极。他一生军伍为伴,驰骋疆场,游龙戟下,人头滚滚。大唐第一儒将的名号,可不是吹的,那是一桩桩一件件功勋累计起来的,如果不是朝廷祖制,不封异姓王,秦怀谷早就能被册封为一字王。
这些年四海晋平,边疆安稳,江湖无事,秦怀谷也退了下来,沉心修行。
郑玄知道秦怀谷所言不假,“又去江南找小妮子去了?”
“哼。为什么要找?她既然如此有主见,说好十年之约,便是十年。差一天都不叫十年。”
“你这位父亲倒是狠得了心。”
郑玄摇摇头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家小女如此倔强,也不知是福是祸,他也知道,秦怀谷其实每年都会下江南,说是出去散心,其实都是去看那个最心爱的小女儿了。
如今两人都不在朝廷权力中心,乐得闲散。只是,远离权力中心,自然对一些极隐秘极小道的消息,知道的就要比别人迟。比如刚刚圣门山前爆发出的巨大玄气波动。郑玄明白,这至少是一尊真圣在动手!
满朝文武,修为达到真圣境的人,不过一掌之数。
会是谁,在那个地方悍然出手?
“老秦啊,真圣出手,非同小可。上一次长安城如此大动干戈,还是三十年前。本来今日找你,是想谈谈南疆的事情,看样子是谈不成了。”
“真圣又如何?不自量力。”
秦怀谷冷哼了一句,圣门的裴圣人可是大圣境,这几十年来,不知道修为到了何等境界,一尊真圣,就敢对圣门动手,只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倒不甚关心这些,修行江湖,大大小小的厮杀不计其数。
只不过,有些小、有些大而已。
“南疆如何?出了问题?”
“没啥大问题,只不过有些人要进贡异果,我有些担心。”
郑玄眉头微锁,上一次进贡异果惹出泼天大案的事情仅仅在七年前,尚且历历在目。这一次又是进贡异果的名头,如何能叫人不担忧?
秦怀谷一怔,显然也是想起了七年前的那桩案件。
当时大理寺排查三天三夜,未能捕捉到关键线索,还是玄天司亲自出马,掌司使姜青浅亲自动手,将匪人镇压,才算是告破此案。南疆要闹什么幺蛾子,竟然也要进贡异果?
“郑大人,圣上允了吗?”
郑玄点点头,不说话。
良久,郑玄又道:“这一次不一样,太宰大人亲自对接,言之凿凿,说是发现了三枚异果,果身刻有道纹,极有可能是突破大圣境的关键。”
“放屁!”
秦怀谷唾口骂道,他自己虽然不过是神元境的修为,但多少也知道,大圣境几乎已经是这片天地间最高的境界了。吃枚果子就能破了大圣境?哄三岁小孩呢!
郑玄抿了一口酒,似在回味。
“老秦啊,说话注意分寸。那是太宰,本朝第一权臣。你一个三品将军,他随时能给你穿小鞋。不说这个了,圣门出了如此大事,我得去宫里一趟。”
说话间,圣门山前的玄气波动,忽远忽近,忽强忽弱,已经交手了几十个呼吸。
裴圣人留了手,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屈应先死在圣门前。否则,以他的修为和手段,十二指剑既出,三剑之内,必要洞穿屈应先的五脏六腑。
只是,等郑玄刚刚起身,便听得皇宫方向,也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郑玄大骇,圣门、皇宫同时遭袭,这天底下,什么人有这个能耐?
他自然不清楚,黑楼的慕容烈在听到屈应先的动静后,第一时间便杀将进皇宫。五十位御林军,被慕容烈一掌尽数放倒,城墙上的神箭手,尚未满弓,就被一股玄风吹翻。
慕容烈翻身入宫墙,刚刚落地,便看见迎面站着一位老者,手执佛尘,头戴礼冠,身着锦绣蛟袍,腰间缀着价值不菲的满绿玉佩。这老者从容淡定,面对慕容烈这位强势的刺客,半点儿也不怵,反而道:
“慕容楼主,咱家等你好久了。”
“许公公?”
“哟,难为慕容楼主竟然知道咱家的名号,真是荣幸之至。只是,慕容楼主强闯大内禁宫,这却让咱家为难了。”
慕容烈当然知道面前之人是谁,整个皇宫里,能入自己法眼的,不超过三个人。这位大内总管许公公,便是其中之一。
这么些年来,外界一直传闻,这位许公公修为深不可测,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慕容烈自然不会小看眼前这人,皇帝下了江南,坐镇宫中的,必是此人。这一点,慕容烈早有预料。
“许公公,本楼无意与朝廷为敌,今日前来,只是想借样东西。”
“私闯大内,打伤御林军,这样还不叫与朝廷为敌?莫非真要乾坤颠覆,才叫与朝廷为敌?”
许公公不热不冷的道。他的声音极细,却不惹人生厌,能在宫中做到这个位置,除了本身的修为,为人处事、说话拿捏等,许公公更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慕容烈眼睛一凝,他刚刚也不过阐明立场。但是心中也知道,今日之后,江湖只怕再无黑楼,闯入大内抢夺秘宝,这样的行径,置皇家脸面、置当今圣上于何等境地?这次行动,无论成功与否,自己恐怕都要淡出大唐,隐姓埋名,等待王者归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