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父亲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原本满心欢喜准备好好抱抱第一个孙子,然而这样与众不同的孙子,他抱着是怎么也不会舒服的。
撑过这个消息带给我的第一波打击,我望着天,眼睛里含满泪,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捉弄我?为什么我的孩子不能像其他人的小孩那样正常,难道是嫉妒我太幸福了吗?可是我的幸福全凭自己一手挣来,我并未做任何亏心事,并未做任何有害于社会的事,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得到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的快乐?我有点恍神,思绪却歇斯底里,眼泪渐渐滑落,几百米之外的路灯由点化成面,逐渐模糊。似乎为了应景,其中一盏在明灭了一阵之后彻底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行走在它下面的路人,猝不及防,如同我此时陷入黑暗的心。
放下电话,缓步走回睡觉的临时工棚里。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一早起来找到包工头向他辞工,他惊诧地看着我问为什么,我说我要回家,他说回家请个假不就完事了干嘛还辞工。我说我不会再回来了,这活干了这么多年太累我要回家种田。他终于不再说话,他是个好人,自己垫付工资让我回去。我不敢告诉他我回去是因为要照顾生来就与别人不同的儿子,我怕他会将这个秘密透露给所有工友即便不是出于恶意,尽管终有一天他也会知道。
虽然上天不给他正常的肤色,但身为父亲我要给他一个健康完整的成长经历。这是我经过一夜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后做出的决定。
谁叫他是我下的种呢?
回到家时妻子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她坐在床上抽泣,我走过去搂住她说没关系,不要紧,他只是肤色和别人有些不同而已。听了我的话她哭得更加厉害。我放开她,然后看见摇篮里一张雪白的脸躲在厚厚的小棉被之下朝我笑,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白化病人都畏光。看着他的笑脸,我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感受到来自我脸上胡渣的触碰,轻轻摇了摇头,眉头一皱随后就哭了。我赶紧去推摇篮,但是他的哭声并没有停下来。我加大了摇篮摇摆的幅度,却依旧无济于事,我想他是饿了,正当我转头想让妻子给他喂奶时,妻子突然抓起床头的枕头朝摇篮砸过来:“哭哭哭,哭死鬼转世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她头发凌乱泪如雨下。枕头砸到摇篮的外延掉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枕头拍拍灰尘,放在床尾。
母亲这时候拿着一个奶瓶进来了,她先将奶瓶交给我,然后面无表情抱起初阳,从我手里拿过奶瓶给他喂奶。果然是饿了,他的嘴一接触到奶嘴便停止了哭泣。从小袖子里我看见他白得瘆人的手紧握成拳头,我用食指轻轻挑逗他的手,他居然张开手抓住了我的食指,我晃晃手,朝他点点头,突然间,我觉得小家伙其实也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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