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只如初见(一)
阿阮深吸了口凉气,搓了搓发红的指尖,腊八节前后正是春日苦寒,府邸里的寒梅正开得浓烈,淬了鲜红色的血一般潋滟。眼瞅着都二更天了,再这么耗下去,没等小姐跪死,她也得冻死了。
阿阮手已没了知觉,不停在祠堂外来回蹿踱,牟足劲儿往祠堂窗户底,那条不长不短的裂缝探了又探,借着微弱的烛光想看清祠堂里的人,屋里灯火通明,依稀可以看见单薄人影颤颤巍巍在祖宗灵前摇曳。
那跪着的人,不就是她家小姐?
冬夜里冻得耳朵快掉了,可她家小姐却跪得规矩,脊梁骨直直的,偶尔因为睡意浓了,睡了半晌,被惊醒后又摇摇头,换着姿势接着跪。
小姐这又是何苦?阿阮擦了擦眼泪,不就是许了一家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应了便是,哪家的千金不是这么被嫁出门,小姐平日里一向乖顺,怎的这次得知要嫁给明侯府侯爷就拼了命顽抗,绝食也闹了,老爷不允,见她有心寻死,便把人压到祠堂列祖列宗面前罚跪。
阿阮心下不忍,决意去厨房偷点吃的,才刚准备掉头跑就跟老将军撞了个满怀。
“哎哟!”阿阮捂着额头正欲问罪,瞧见是老将军又诺诺低下头。
“小姐用过晚饭了?”老爷问到,双手付于身后。
“回老爷,滴水未进。”
阿阮不敢抬头,求神拜佛,求老天见怜,让她家小姐回去休息吧!只听老爷不悦哼了一声,便利落的离开了,阿阮咽下泪花,急火燎给她家小姐弄吃的,只求得今日小姐念着她好,带着她嫁进明侯府,就再不用受委屈穷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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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不记得跪了多少时辰,只觉浑身酸软,膝盖上的淤青一片片紧促成团,她高估了练武之身,不,她高估了自己15岁的身体。
她本该是个死人了,想来在这之前,她本是这将军府第一嫡女,生母是顾将军原配夫人,亦是出生显贵的旺族官宦小姐,自小将她养在膝下,要文就请夫子回家来教养,只是她当时年少气盛不屑与寻常女眷为伍,学着老将军的气性要与弟弟一同练武,任老将军百般阻拦无用只得纵容她,将军府谁敢不从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纵得她一身骄横性子。
直到17岁那年,生母家中离奇过世,她满腔怨恨,势必要找装腔作势的二房夫人拼命,却苦无证据,老将军年迈得子,更是把二房捧上天做了续弦嫡夫人,她这个原配嫡女的日子在家中竟然连庶女庶子都不如。
她这样骄横性子如何忍得,被人唆使了两句就当众打了续弦夫人脸,传到老爷耳朵里竟也信了,原本许了明侯府开春的亲事被提前到了冬末,她还记得那年梅花也是这般暗香沁鼻,发誓定不辱没前程,出了将军府便要崭露头角才肯回来,哪晓得这才是炼狱的开始。
被那小妾刺杀的那天她怀了3个月身孕,倒在血泊中,捂着肚子,依稀看见叶明远抱紧那女人,他那么紧张那人,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的娶她。她不解,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郁郁不得善终,最终急气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叶明远,我终究信错了你?”
她以为她应该去了阴曹地府领了孟婆一碗热汤,重新做人,却不想再次睁开眼竟回到了15岁那年。
母亲还在,她还没出嫁,还没定亲,一切都还是最美好的模样。纵使心中恨意拳拳,却晓得当时年少,不知岁月静好,如若再来一次,定不做莽撞强出头的傻姑娘,保护至亲,远离祸端,韬光养晦……不嫁那人。
这段时日一直忙着帮母亲调养身子,谁知明侯府提亲的日子尽比之前提早了半年,弄得她猝不及防,任父亲苦苦相劝,如何威逼,她竟怎的都不敢答应,父亲一怒之下罚了她跪祠堂,她跪在祖宗灵前,想起明府大管家与父亲商议定亲事宜,那年她还年少,得知将要嫁给的是当朝国舅,连皇帝都要叫她一声舅母,好不威风,便大大方方的答应了。现在却心头一惊,绝不能重蹈覆辙。
“小姐……”
“你怎么进来的?”沈壁知道祠堂肯定是被锁了的。
阿阮摇摇头,“刚从厨房过来,一看祠堂锁没了,还以为小姐解了困回去了,推门一看,您竟然还在!”说罢便把宵夜端出来摆在沈壁身前。
沈璧却直直坐了下去,蒲团被跪出两道印子,“阿阮,门外梅花开了吗?”
“刚开了苞,嫰得很。小姐,您笑什么?”
沈璧颤颤巍巍站起来,冷道:“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