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瓢大瓢的热汤从头上浇下来,李戍只觉得浑身舒坦,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般沐浴洗热汤了。
不远处,沈光他们也都是沐浴了番,说起来沈光这一路风尘仆仆过来,早就想好好泡个澡,因此到了驿站后便出钱让驿卒烧了一池子热汤,如今刚刚正合用。
李戍边上,几个驿卒恶狠狠地帮他搓了起来,李戍虽然吃痛,但也就是恶狠狠地瞪了眼几个驿卒没说什么,要是不洗干净了去泡热汤,自己怕是会被沈郎君他们给扔出来。
沈光还喊上了南霁云张小敬他们,明日他们便得启程出发,接下来在抵达延城前,可就别想着能洗热水澡,更别说泡热汤了。
水汽弥漫的大池子里,一群大男人们赤条条地下了热汤,这时候边上驿卒将酒食放在托盘上送了进来,然后便退了出去。
“诸位,来,且饮了这杯。”
若是有机会,沈光向来不会放弃享受,于是他让驿卒准备了冰镇的蒲桃酿,这泡着热汤,喝着入口沁凉的葡萄酒,当真是舒坦极了。
几杯酒下去,原本还有些拘谨的来栖便放松了开来,当沈光询问他为何会留在敦煌城时,他叹了口气道,“不瞒郎君,我当年来大唐时,因为得罪了使团大使,最后在太学读书的时候,生活难以为继,最后只得和人借贷……”
“可谁知我那债主却是怀远坊某位胡商,他的女儿瞧上了我……”
来栖长相儒雅清俊,胡须又修得甚为漂亮,即便上了年纪,可依稀能遥想他当年的风姿,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是好事啊!胡商可有钱得很……”
“来某堂堂男儿,怎么能给人当赘婿,于是便进了大理寺。”
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来栖唏嘘不已,他当时加入大理寺,四处抓捕那些被通缉的江洋大盗和要犯,为的就是悬赏的赏钱,等他把债给还清了,结果发现自己已然乐在其中,喜欢上了这份职司。
这么多年下来,他不是漂泊在外抓捕犯人,要么就是在抓犯人的路上,也算是踏遍了大半个大唐。
“来兄倒是洒脱,不过来兄这般漂泊度日,就没想过成家立业吗?”
“郎君不知道,我在长安曾有倾慕的大唐贵女,只可惜已经嫁做他人妇。”
来栖举杯,满脸的感伤,那时候他刚入大理寺,还欠了一屁股债,纵然佳人有意,可他又能如何,难不成去害人家一辈子么!
“那来兄就没想过回到故土吗?”
沈光看着来栖,他虽然看重此人,可若是他心念故土,他日要回日本的话,他是绝不会招揽此人的。
“沈郎君,我十二岁随国中遣唐使团来大唐,至今已有三十年,对我来说,当母亲去世后,日本便再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大唐才是我的家。”
来栖神情黯淡下来,十年前他曾想过回日本侍奉母亲,可是当新来的遣唐使团里来自家乡的人告诉他,母亲早已去世后,他便断了回日本的念想。
“吾心安处是家乡,这杯敬来君!”
沈光举杯道,然后其余人都是纷纷举杯朝来栖敬酒,这位来君在大理寺二十年,不知道抓了多少贼人,破了多少大案,确实值得他们尊敬。
“吾心安处是家乡,郎君说得真好啊!”
来栖自言自语着,然后饮下了杯中的酒,朝四周众人道,“多谢诸位听我唠叨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