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移到了脚下,到了午饭时间,大家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故事,各自归家午歇。
叶臻本要跟着平安和小花回家去,却被云婆婆叫住了。
“寒丫头。”
叶臻转过身来,行了一礼。
云老婆婆也许有百岁了,头发早已花白,眼尾和唇角都有深深的法令纹,笑容却十分和蔼,一瞬间让叶臻想起从前叶家阁楼上那个抱着她天南海北地讲故事的老姑婆。古旧的摇椅慢慢摇晃,木地板“嘎吱嘎吱”地响,明亮的星辰也一晃一晃地同那眼睛大大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打着招呼,那时空气中腐朽岑寂的味道,而今想来,竟是沉沉得令人心安。
叶臻看出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便让平安先带着小花回家。
“丫头刚才在走神。”云婆婆笑眯眯地说道,“丫头不爱听故事。”
叶臻笑了笑,说:“小时候很喜欢。”
“丫头喜欢听故事,只是丫头知道那些都不是故事。”云婆婆说。
“紫星衰落,世家倾轧,阶级分明,贵族硬的像黄金,奴隶薄的像纸钱,握枪的将军不会打仗,持剑的骑士自相残杀,孩子整日被饿死,女人整日被践踏,死人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病人等着变成死人――那是半个世纪前的九州。”叶臻慢慢说道,“我记得,这是您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您说,这个故事是专门留给我的。我该听这样的故事。”
云婆婆看了眼前纤瘦的少女许久,才说:“血脉承载的力量,终将会爆发。丫头迟早会回去的。”这一次她的眼睛里没有老人的浑浊了,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韧和执守。“丫头该听这样的故事。”
云婆婆还是同叶臻最初认识的那样,总对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仿佛知道什么,但又好像笼着一层神秘的纱。
叶臻本是不明就里,但经历过昨晚的灵根灼痛,她忽然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我的血脉里封印着一股力量?”
云婆婆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个讲故事的老太婆。丫头想知道的事,将来会有人告诉丫头。”
她说完,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
叶臻站在原地,心里有点发毛。她抬起右手看了看,白皙的手腕上浮着几条青蓝色的筋脉,看上去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
昨晚之后,她也试过,但灵根安安静静的,冰系灵力在筋脉中顺畅地流转,并无半分不适。可昨晚的灼痛感是那样真实。
又想起那清清凉凉的一滴水来。
玄天承一眼便看出她的异常,甚至没有问“怎么了”,而是“这种情况多久了”。
叶臻拆开左手护腕,只见雪白皓腕之上,缠着一圈红绳。红绳很旧,编织得又粗糙,有几处已经磨开了小口,只有一截银掐丝仍旧光亮如新,显然是主人经常擦拭。
这是八年前在阳关第一次见玄天承时,他从手腕上摘下来送给她的。那时候他好像也有很多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这条红绳应当是他很看重的东西,怎么也不会给一个初见面的孩子。
而且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可在叶臻记忆中,那的确是第一次。
她的秘密她自己都不知道,周围的人似乎知道,却从来都是这样欲言又止。原本她可以选择去忽略,因为那些暂时都不重要,可是如今一切又有了苗头,谜团又接踵而至,她如何能再做到心无波澜?
她忍不住去想,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曾设想过她失去了一段记忆,可她记事以来记忆都是完整的,又何来失忆之说?
满怀着心事,叶臻慢慢走回朝氏家。
君逸已经到了,正在大口地吃朝氏出品的手擀面。
见叶臻进门,他抬起头一笑,少年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闪着光,涤荡了周遭隐隐的沉闷。他含着一口面,含糊不清地说道:“七,你说的没错,这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
叶臻没办法用冷脸面对这样明亮的笑容,也笑起来:“你可算来啦!”
“早上雨太大,没来成。”君逸见叶臻走到他对面坐下,便凑过来说道,“这可不是简单的暴雨。宸岛结界又震动了,放出来不少邪魔。”
他少见地正色说道。
近一个世纪以来,九州虽然政治倾轧频频,但真正有邪魔作祟的时候并不多。是故天下修灵门派虽多,近几年都各自归隐,只有留仙谷因为出了个梁王妃萧凌梦,慢慢与朝廷有了联系,才常常出现在人们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