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想问,下面的就是你怎么也打听不出来的,”陈大饼四下看了看,神叨叨的来了句,“王堂跑是跑了,但是他有一个儿子,你若是想问具体细节,不如去他那里问问。”
“儿子?他不怕陈老头找他算账?什么父债子偿之类的。”
“嘘,小点声,没人知道。”
“他儿子现在在哪呢?”
陈大饼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福来客栈里做工的小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说话都细声细语的,很好认的。”
五弦手中的筷子“叮”的落了地,她一边道着歉意,一边抹抹嘴上的汤汁,和陈大饼告了辞。
过了饭点,福来客栈冷清了不少,小二支着下巴打着盹,手一滑,脑袋砸了下去,再一睁眼,便瞧见坐在面前的五弦,吓得两眼发直,赶紧起身,“姑……姑娘,这……你要吃什么?”
五弦的下巴搭在桌上,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瞭着,轻声道,“关于陈宅,你知道多少?”
小二微怔,“嗐,您是不是选了大饼?他让你当场吃下去,您没吃……”
“一直以来,是我忽视你了,”五弦眯了眯眼睛,“半个时辰后到我房里来,掌柜要是问你,就说我要一壶清茶,你不来可以,我就把你爹是王堂这事儿告诉陈老头。”
小二的身子一僵,勉强堆出一个笑容,“姑娘那您先去休息,小的待会给您送上去。”
“嗯。”
这一来一回五弦也有些累,秦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否顺利,走前他来了句,陈宅闹鬼这事应该不是这一两个月发生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倒是和五弦想到一块去了,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里。
小二来敲门的时候,五弦刚醒不久,倚在床背,安静的发着呆,秦羽已经离开了五个时辰了,其实他向来行踪不定,五弦没理由替他担心,要是每一次他不辞而别都要为其忧虑如此,自己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放下茶壶时,小二哆哆嗦嗦的四处看了看。
“放心,无人。站着干嘛,坐吧!”
小二拖开一圆凳子,双手搭在双膝上,乖巧的一声不吭。
“你叫什么?”
“多余。”
“哈?”
“姓多名余。我一出生娘就没了,爹觉得我很多余。出了那档子事,爹连夜跑的,跑的时候我正好出来解手,便看他慌慌张张的,指着我说让我自生自灭去,不许再住这里了,以后也不许提我是他儿子,他一跑我就跟着他,走到半路被他发现,打了个半死,我趴在地上就快没气的时候,被路过的一人给救了,那人看我实在可怜,待我好了些便帮我找了个工,我没跟他说我是谁,就算说了他也不知道,我家在城的最西边,那边没几户人家。我扯了个谎,从外乡流亡过来,到这里遭遇了恶人,非说我偷了他的钱袋。”
“那人是?”
“你刚才见过的,陈大饼。”
“……”
“陈大饼刚从西北回来那会,脾气坏的要死,他说我是他远房亲戚,说我做事很麻利,为啥不能收,掌柜吓得一哆嗦,立马答应让我在这里做工,包吃住,每月给个几文钱。”
“客栈人多口杂,我爹那事我也就慢慢知道了,我也怕陈老头上门找我麻烦,就一直瞒着了。姑娘方才一提,我就知道了,原来他早就知晓我的身份。”
五弦抿了口茶,“我觉得很有意思。”
“嗯?”
“他瞒了这么久,居然直接把消息卖给了我。”
多余咧开了嘴巴,“嗐,他是生意人,况且我也欠他条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都是可以做等价交换的。”
五弦一顿,他这番感悟倒是格外特别,“喝口茶吧!别客气。”
多余犹豫了会,端起杯子灌了两口。
“说说那房子吧!”
“那地是我爹从一个盐商那里买来的,盐商财大气粗,卖的时候说不在意这点银钱,就为交我爹这个朋友,我爹当时喜滋滋的,手续很快就下来了,他想盖一间客栈,那阵子他非常忙,每天忙着跟别人去计较那一分一厘,结果客栈刚一盖好就出事了,整晚整晚都有人在哭,那个哭声极其瘆人,我爹花钱请了个大师来作法,结果还是无用,我爹就想去找盐商说说这事,盐商却翻脸不认人了,说买定离手,办都办完了,与他没什么干系,我爹只能吃了个哑巴亏,多方打听才大概听了一些事,虽无多大关系,但我爹就是觉着邪门。”
五弦来了兴致,“什么事?”
十年前,城中出了一个采花大盗,一般的采花大盗欺辱少女,也就是馋人家身子,而这人,恶毒得很,身子要,面皮也要,女子半死不活的时候,用刀将面皮活活的剐下来,那个叫声凄惨啊,有人无意中听到过,吓得腿都在发抖,大盗溜得贼快,那人虽害怕,但架不住那颗好奇心,便上前查看,结果当场背过了气。
这之后又发生了几起,衙门那里毫无头绪,大盗极为猖狂,没多久,连相邻的城镇都陆续出现。但诡异的来了,以前大盗(女干)污完女子后便剐面皮,剐完后将女子就扔在不起眼的巷子里,无人问津的破庙旁,或是小河边,后来啊,女子照样丢的丢,没的没,但是……再也没人看到那些令人恐惧的尸体。
“为何?”
“没人知道啊!百姓们人心惶惶,这事当时闹得有点大,上面派大官下来给官府施压,衙门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终于抓到了。”
“是谁?”
“不认识,也没人认识,衙门让一差役扮成女子引大盗上钩,最后抓了给现行,具体如何抓到的,这就不清楚了。但这人面生的很,衙门那里虽有些疑虑,但此人将经过说得清清楚楚,之后的尸体早就剁碎了喂狗喂猪了,差人们在他家里发现了十几张女子的面皮,以及他平时所穿的夜行衣,证据充足,按照我朝律法,直接斩首示众。那天全城的百姓都去看了,鸡蛋,菜叶子扔得那人满脸,那人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冷漠还带着戏谑。刽子手一刀铡下去的时候,血喷洒在石台上,他的头骨碌碌的滚出了老远,站在前排的,看到他那张带着笑的脸,猛地尖叫起来。”
“邪门的是什么?”
“我爹觉得,首先,一个采花大盗不会这般模样,就好像……好像无欲无求般,其次,他从未失手,那么多次,难不成还分不清男女?还有最重要一点……”
“没有动机,就是……没有杀人的理由。”
“对!姑娘真是聪慧!对这点,他说他恨透了女人,除此别他。”
“你和你爹的共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五弦露出一丝悱然的淡淡的微笑。
多余神情突变,半晌无话。
“他是大忽悠,骗人买死地,你呢是小忽悠,搁我这里装疯卖傻,你觉得我是傻逼吗?”
多余急赤白脸地解释道,“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五弦握起茶壶,而后用力朝桌面一砸,茶壶瞬间碎了个满怀,五弦悠哉游哉地挑了一块如掌心般大的碎片,一脚踩在圆凳上,右手将碎片架在他的颈间,多余吓得再也不敢动了。
五弦的目光炯炯,“你识字吗?”
“识几个字,但没……没进过私塾。”
“你知道破绽在哪吗?”
“姑……姑娘说什么,小的……小的听不懂。”
“一,王堂连夜跑的,到底有何事能让他忙不迭的跑,还留下了亲儿子?二,你的思路太清晰,用词也考究,这是识几个字的样子?三,一开始就知道我在查陈宅闹鬼的事情,为何引我去陈大饼那里?”五弦忽地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将自己撇干净找个替罪羊。”
“你们俩……都很会做生意嘛!”五弦带着一些浮扬的意味,碎口离他又近了一分。
“不说?你不怕陈老头了?”五弦凝望着他,袖口从白藕似的玉臂朝下滑了三分。
多余的表情十分奇怪,一咬牙,辩白说,“我说得是实情,姑娘爱信不信!”
“那个盐商叫什么?现在住哪里?”五弦将碎片朝角落一扔,瞬间又碎裂城几小块。
“小……小的不知道!”
五弦马上打断,“杯子口涂了些东西,有没有解药取决于你待会要交代的事情,交代的好,就有,交代的不好,”五弦的眼神一凜,“那你就等死吧!”
多余满脸的惊愕与惊悸。
屋外响起了“咚咚”的声响,五弦的眉头拧了个老高,不悦道,“谁?”
“姑娘,着实打扰,我那不省事的店小二是不是着您气了,方才他说给你送茶,结果到现在不下来,这下面来了不少客人,都急得很,您看……”
五弦拉开房门,满脸堆笑道,“嗐,小二机灵着呢,我瞧着心喜,特别像我老家的二弟,不觉得拉着多说了两句,实在抱歉啊!掌柜的!”
掌柜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又笑,“多余,赶紧的啊!”
多余在里面应了一声“欸”,慌忙从里面窜了出来,“掌柜的,我方才不小心将茶壶打碎了,差点弄伤了姑娘。”
“哟,那你俩没事吧?”
五弦继续假笑,“不打紧不打紧!”
“多余,你先跟我下去,待会给姑娘换壶新的来,”看向五弦的掌柜又说,“姑娘暂时别乱动,免得伤着自己。”
“欸,好,您忙!”
掌柜前脚刚走,多余后脚立刻跟上,五弦眯了眯眼,舔了舔方才被划破的伤口。喜欢五弦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五弦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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