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听了,神色有些悲戚,似乎不忍心再听下去。可是好奇心又被勾起,教她怎么能只把故事听一半?
于是她催促吴雪继续讲下去。
吴雪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他感觉自己真如一个说书人了。
他接着说道:“正如你所言,此次出关并不顺利。程三郎虽然已经中年,但依旧意气风发,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出关御敌。”
蝶梦道:“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败呢?也许是他老了……”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程三郎不光武功高强,兵法操演也很是有一手。关外频传捷报,可不曾想,手底下出了叛徒,泄露了军机,让敌人烧了粮仓,各路大军也被冲散,死伤惨重。”
蝶梦端着茶杯的手久久停在那里,她说道:“啊!这么可惜!”
吴雪点点头,接着说道:“无奈只能从攻势变为守势,依边关之险,也可安然无事。”
蝶梦道:“那不也还可以死守关拗,又怎么教敌人入侵进来?”
吴雪苦笑道:“因为他身边不光出了叛徒,还有朝中百官的诋毁。皇帝虽然爱惜人才,可也是耐不过上下百官的反对,无奈只能将他责令回京。这还不算完,文武百官还是在劝谏皇上要除了程三郎。”
蝶梦一拍桌子,怒骂道:“这群卑鄙小人,心眼可真是黑!”接着,她略微思忖,问道:“可他们为什么要执意治他于死罪呢?”
吴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因为他身居要职,功高盖主!而且……这官场的尔虞我诈、谗言诋毁不是众人皆知吗?他们怎么能见一个小军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大将军,官职甚至超过了他们?”
蝶梦眉宇间有些黯然,说道:“这个程三郎,倒是无比可惜……那他被皇帝治罪没有?”
吴雪略微低垂眼眸,神情间有着难掩的失落,他说道:“程三郎原本准备在边关垦荒积粮,以备战时之需。但后院起火,无奈只能火速回京。宰相与一众大臣以渎职通敌之罪名,要治他于死罪。可皇上念及程三郎功勋显赫,而且满朝上下也已无一武将可用,便缓和了双方的情绪,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将他打入天牢,准备过段时日,等众人怒火消了,再将他官复原职。”
蝶梦痛惜道:“这些人忒得可恶,不为帝王考虑,难道也不为黎民百姓考虑吗?怎能任敌进犯?”
吴雪无奈喟叹,说道:“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敌人见宿敌被治罪,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袭扰边关。皇帝见此是个将程三郎召回的好时机,但……”他苦笑两声,“那些大臣甚至以死相逼,皇帝见自己脚下官员全部下跪请柬,无可奈何,召回之事只能暂且作罢。”
蝶梦道:“既然他们自己人害自己人,那他们怎么御敌呢?难道要让他们站在边关骂敌人狼子野心,将敌人骂退不成?”说着,她自己都笑了。
吴雪也是一笑,说道:“他们自然是不会如此。但是他们提了个建议……”
蝶梦道:“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建议。”
吴雪顿了一顿,说道:“他们向皇上提议,将公主远嫁和亲,每年再向其赠送黄金万两,丝绸千匹,良马百具,是为‘安抚费’,借此显示我朝物力之盛,态度之谦。”
蝶梦听完,气极反笑,她涨红着脸气呼呼地拿起茶杯,咕嘟咕嘟灌下去。
“可笑……可笑!”蝶梦重重地将茶杯一放,“我当他们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干这种助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的苟且之事。”她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嗫嚅道:“倒是可惜了公主们……为了几句妄言,就要到那离家千里之地,只能遥遥相望……”
吴雪不好置评,他放下茶杯,说道:“牺牲公主们的幸福,究竟有没有换来和平?这在他们看来,都只是皮毛小事。跟自己的官爵、家国民生比起来,个人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每到危及自身时,他们不就喜欢以家国大义说事?殊不知,真正的有志之士,早已经在牢中垂垂老矣。”
蝶梦道:“前面说了程三郎两次出关,那最后一次呢?他有没有实现理想?”
吴雪苦笑道:“这就是故事的十几年以后了。先皇驾崩,后帝临位,这时,众大臣又请柬将程三郎官复原职,继续边关抗敌。”
蝶梦道:“这是为何?他们不是忌惮程三郎官爵过高,怕威胁自身吗?”
吴雪摇了摇头,喟叹道:“因为程三郎已经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又怎么能威胁到他们呢?这实在是一手好棋,先是彰显他们深明大义、义薄云天,对于往事既往不咎,又可将战败罪名推到程三郎头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指望老去的武神能打败强敌,只是找个借口推脱连败的罪名罢了……”
蝶梦叹了口气,久久失神,她看向戏台,下面已经没有什么人看了,只寥寥几个老叟,搬着凳子坐在台下,安静凝望着故事的发展。不知这戏曲,有没有让他们想起年轻的时候?
她有些不忍再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