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看着翎歌,她站在风口的悬崖边,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张了张嘴,可是风声在耳边呼啸,此地又毫无遮挡,他没有听清她的话。
她脸上带着笑,莞尔如小小茉莉花开,此刻她就像是一个轻松快意的小女孩一般。她鬓边的青丝在风中翻飞着,几许凄迷,几许释然。
吴雪刚想问她说了什么,却见她忽然向后一倒,他立马明白过来,她这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了。
吴雪只觉得自己如同风一般,迈开步子,以平常无法企及的速度奔向翎歌。
而她闭上了眼。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明媚,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只希望再次张开眼睛,就是身在曾经的故里,家人们都还陪在身边。
可是她终究无法如愿以偿,吴雪一把将她抱了回来,身体在空中一转,落在了立悬崖边五六尺的安全距离。
翎歌忽然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像是珠玉般坠落。
“……你还不放过我么?我报仇不让我报,就连我想死也不让我死么?!”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本该是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寻短见?”
翎歌哽咽着说道:“我早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除了复仇什么都没有,心里只要想着这个念头,就会不断督促我走下去。可是我现在连这点执念都没了……”
吴雪说道:“死了,就更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有所体会,哪怕是痛苦也是一样。死了连痛苦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翎歌跳下他的怀抱,不断地擦着眼泪,哭腔道:“……你这人……!”
吴雪笑着点点头,说道:“我这个人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也不想变。如果一个人活着,连心中最后一点坚守都可以放弃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傻瓜……”
翎歌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抹着眼泪,袖口向下滑落。在她的手腕间,还染着吴雪的血,而且在手臂上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痕。
吴雪皱皱眉头,说道:“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翎歌只顾着抹眼泪,却没注意到自己一直掩饰的伤痕露了出来。她立马垂下手臂,将衣袖抚平。
“没什么,只是一些陈年旧伤罢了……”
吴雪蓦地到了她身边,抓起她的手臂,将衣袖摞起来。翎歌很是抗拒,向后拉扯着,怪怨道:“你干嘛?!流氓!”
吴雪没有理会她的话,他怔怔地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痕。那些伤痕全部是些旧伤,一道一道,像是一张暗红色的蜘蛛网般覆盖在她玉藕般的手臂上,格外刺眼。
吴雪第一次见到赵昊天和翎歌时,就发觉到了她手腕间的伤,可是没想到居然如此触目惊心。
翎歌扭过脸,低声说道:“一些伤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看够么?”
吴雪这才发觉自己的左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实在是太过唐突。于是他松了手,微微叹了口气。
这十年来,她是怎么度过的,吴雪已经心知肚明了。但这些伤带来的疼痛,恐怕不及心死的痛万分之一。
吴雪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她解答,可是他也不忍心开口了。
翎歌握着手腕,眼眶红红的,眼中还带着泪痕。她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冷冷说道:“当时想给你看,你不想看。现在缠着我,我偏不让你看。”
吴雪见她像是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我不看……我不看了……”
翎歌接着说道:“……瞧你一脸疑惑,一定是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吴雪笑道:“正是如此。”
翎歌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吴雪问道:“事情是不是真的像我所猜测的那样?就是从前发生的事……”
翎歌看向远处,幽幽说道:“你的直觉很准,也猜的很对……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像你想的那样……”
吴雪点点头,问道:“那你的师傅,真的就是前天工阁门主玉先凤了?”
翎歌点点头,淡淡一笑,说道:“这也是你在梦中看到的么?”
吴雪笑道:“说来也奇怪,那个梦实在是太过奇怪,真的跟事实一样……”
翎歌冷笑一声,说道:“男人们都希望美梦成真……谁知道做的是什么梦。”
吴雪苦笑道:“我在梦中还见到一个人,那个人挺神秘的,还有点酷酷的感觉。他给侍郎大人出了个主意,说是要把你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那个人就是玉先凤吗?”
翎歌听他提及过去,忽然想到了亡故已久的父亲。时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她曾以为可以永远记得父亲的脸,可是如今却也已经模糊了。
她有些失神,突然感觉很冷。彻骨的寒风劲吹,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将她的思绪吹乱,在风中零碎,只是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你说的那个人,我在幼时也曾在家中见过几面,只是对于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闪着微光,说道:“小孩子不都是这样么?有哪个小孩子会关心家里的事?当时我只当他是父亲在朝中的同僚罢了……”
吴雪哑口无言,因为他曾也一样不谙世事。为此,他现在要踏上归家的旅途,一点一点找寻他的家族在江湖上的痕迹,趁着它还未彻底消失以前。
良久,翎歌叹了口气,说道:“父亲的本意并不是将我托付给师傅她,只是发生了些变故,就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