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老汉的话语犹似梦乡呓语,在吴雪耳边缭绕,似蝶雪翩飞,一漫千山万壑,层层渲染。吴雪不知道是醉,还是痴,意识在他脑袋里昏沉沉的,像是冰结下的流水。一时间,他好像在翻腾的云海中漫游,枕藉着丝绒般的云,与月相看无厌。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身体和思维只觉倍懒,软绵绵、轻飘飘的,好像随着清风、明月、江水流向了远处。
渔夫老汉一双眼睛里闪着皎月般的滢光,笑瞟着他,对月悠然地喝着酒,吴雪靠在船头,只觉得意识愈发沉重,跟着月光开始倾泻。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他沉醉于梦乡的前一刻,所看见的唯有渔夫老汉黝黑地的影子,他笑着,笑得很神秘很古怪,月光和清风将他包裹着,他的肩膀上泛着滢滢的月光,像是宝玉般无暇。吴雪很疑惑,也很好奇,这个渔夫老汉是谁呢?他为什么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他还没有再看他一眼,风声和流水便簇拥着伴他入眠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吴雪好像进入了一个混沌无埃的境地,隔绝了世间的万事万物,无色无味,不知不觉。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在这种非黑非白、不生不死的交接处,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只是好像没有一件事是关于自己的事。如果不是,为什么会有梦中人的情感,或嗔或喜,嬉笑怒骂,每一样都令他久久失神,既熟悉又陌生。
吴雪脑袋里想着那个神秘的邪门秘法,嘴里念叨着奇奇怪怪的咒语,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念叨什么,但是在他耳边的声音却不止不休。他好像沉浸在了春满人间的温柔之乡,又好像醉心于有西瓜的清凉山谷,前段还好像置身在秋叶飒飒的僻静古道,忽而又堕入了冰冷侧骨的极北寒山。这原本只是一些互不相干的朦胧感觉,可一句句神秘的、无休无止的咒语将他神与思、身与心紧紧相连。“这些咒语有何妙处?”吴雪问自己,又好像在问他人。
“这咒语没什么妙处,也不见得比前人咒术强到哪里去。”一个人回答了他。
吴雪说道:“那为何还要对我施此咒法?”
那人清笑了一阵,吴雪感觉到耳边痒痒的,一个人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说道:“因为……这样可以才让你我紧紧相连,以后无论你去了哪,是不是还记得我,都离不开我……”
吴雪觉得有些疑惑,趁着大梦还未醒,趁着此人还在身边,忙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就好像所有的离别和遗忘都是必然的结果似的……”
那人沉默了半晌,好像略带微嗔薄怨,幽幽说道:“那是因为你我注定要分别一段时间,而且……你不光会忘了我,还会忘记其他事情……”
吴雪有些恍惚,他怔怔问道:“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是谁……我究竟忘了什么事呢?”
那人说道:“你忘记的事情很多,只要你还记得一点就行了……”
吴雪说道:“记得什么?”
“这一点,也是唯一一点就是,你可千万别忘记我给你的感觉,就像是你看着月光时会产生感觉一样,你就算是遗忘了很多事情,但是千万别忘记你与我的感觉……就算是你我都忘了对方,只要存在记忆遗骸里的感觉还在,我们就还会再见面的……”
说着,那人的声音远去了,吴雪只感觉身体一轻,压在身上的重量蓦地消失了。只是在他耳边还回荡着那人的轻渺的话语,像是水边晨烟,终是消散在了阳光之中。
吴雪急忙道:“欸,你别走啊,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可是这次没有人再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了,那人已经走远了,无影无踪,无形无迹,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他身边存在过一样,决绝又清孤。
吴雪嘴里不断叫喊着,可是他连那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能不断呼唤着:“别走……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就在他一连串呼喊过后,吴雪忽而睁开了眼睛,只见透过眼睑缝隙的微白光芒,等他完全适应了光亮,这才发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群脸上带着古怪笑意的汉子们。
见吴雪睁开了眼,那些汉子笑吟吟地说道:“你看,他醒了!”
“咳,可算是醒了,他咕咕叨叨说些什么呢?”
“哈哈哈,什么不要走,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小公子怕不是昨晚夜游江景,与那船上女子没有尽兴么?”
说着,那群汉子们就一哄而笑。
吴雪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还是在那艘小船上,他呆呆靠在船头,左右环顾了一眼,原来他现在已经是白天了,这小船正停泊在埠口里。吴雪迷茫地看了看,却只见早起劳作的埠口帮工,哪里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渔夫老汉?
吴雪摇摇晃晃地从船上来到了江岸边,问劳工们道:“我这是到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