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那玉先凤,张正陵心底的一种莫名情愫,又忽而生起,一如一摊波澜不惊的死水,随她这阵清风泛起了美妙的涟漪。
他还未从这位“朋友”的死的悲痛之中摆脱,这般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着实令他吃惊不小。他用干涩、悲恸的嗓音说道:“玉……玉阁主……”
张正陵面带一丝苦笑,心里的那朵涟漪只短暂地波动了一下,就又被理智和现实压制了下去。那一句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仙女姐姐”,也被他悄无声息地咽了回去。
此般再见,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这样一个地方,总令他感觉置身梦一般的幻境里。梦醒来,便是愁肠百结。
玉先凤微垂着眼帘,凝视着床榻之上,那个咽气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对张正陵浅浅一笑,说道:“呦,真是好久不见啊……小正子……”
那一声“小正子”本是平淡无奇,却只教张正陵有种酸楚的感觉。只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正一门堂堂而立的第二代传人,竟然有一瞬间像个小男孩一样渴望抚慰。
他几乎是哽咽道:“好久不见……玉阁主……”
张正陵定了定心神,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道:“这里太危险,玉阁主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玉先凤嘴角微微上翘,说道:“小正子啊,你都快三十岁了,怎么疏忽大意得好像是一个孩子?”
闻言,张正陵的脸不由得一热,有些害臊地扭开脸,苦笑了两声。
她接着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别忘了,你现在是深入敌后,正在进行潜伏任务。因为一时动情,便跟一个敌寇敞开心扉,若是隔墙有耳,岂不是暴露身份,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玉先凤言之凿凿,着实令张正陵无话可说。虽然自己有一肚子苦水想要找人倾诉,但因时而异,此刻他又怎么能像老友相聚一般,喝酒畅聊呢?
张正陵喟然长叹,心里既悲伤又困惑。一个人能忍受的苦楚,究竟怎样才算是极限?怎样才能有尽头?
玉先凤见他哭丧着一张脸,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一个性子爽朗大姐姐一般,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现在似乎很迷茫……”
张正陵苦笑道:“非常……迷茫……”
玉先凤大拇指朝外比划了一下,笑道:“我们就不叨扰逝者了,先出去,让阿……阿……让姐姐为你排忧解难!”
那一句“阿姨”,还是教玉先凤给咽了回去--可不能把自己说老了吧?
张正陵狐疑不解地跟在她身后。对于这个女子,他向来有很多疑惑。她就像是被迷雾笼罩的风信子,成了其中一个令人着迷的谜底。
她究竟有多大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怪异的面容?又为什么过了十几年之后,青春依旧?莫非她真的不老,真的是一个魅人的妖怪吗?
带着疑惑,张正陵随她走出故者的营帐,却见到了惊奇的一幕。
只见整个魔教营地的人马,全部陷入了一种嗔痴的状态。有的倒地呼呼大睡,有的呆怔地坐在那里。整个时空好像静止了。
若不是烧烤的火焰还在跳动,张正陵恐怕真的会以为时间停止了。
他驻足停留,为玉先凤的明目张胆深感诧异,狐疑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玉先凤哼哼一笑,说道:“我当然是走进来的啊?难不成飞吗?”
张正陵跟在她身后,喟叹道:“见到这样一幅场景,我真的怀疑你就是飞进来的。不然他们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玉先凤掩唇一笑,略带嗔意道:“我又不是花蝴蝶,怎的能飞?”
张正陵笑了起来,说道:“那为何他们不阻拦你?”
玉先凤悠然一笑,说道:“那是因为我给他们施了一点小诡计……”
“什么诡计?”张正陵问道。
玉先凤卖了个关子,说道:“这是我压箱底的东西,可不告诉你!”
张正陵只哭笑不得。她的年龄恐怕已经很大了,但她的容貌和心性,却还有这那么一点可爱的孩子气。
她犹如阳春三月的白雪,寒冬岁末的隐雷,只给人一种跳脱的神秘感。那种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突兀,只教人好奇又着迷。
这个魔教的临时营地,只有大概不到百十余人,可他们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临近山麓的溪流边。
有了前车之鉴,张正陵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玉先凤,问道:“这……这不会有事吧?我们可是明目张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