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那天的背影一直印刻在面具人的脑海里。她淡粉色的裙摆,在胸前凸起的璎珞,结鬟于顶的发髻,还有她套着贝壳手链轻轻转动的指尖,若有若无的侧面笑靥--无论是她那天的着装相貌还是神态举止,全都无数次在面具人脑袋里重复。
他无法让时光倒退,但是随着情感而不断加深的记忆给了他一直错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当时,隔着一层如同梦境一般的迷蒙,只能当一个无法改动故事情节的旁观者。
她走远了,她走到远处,似乎微微侧了侧脸,似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在对他眨眼睛。她身后的朱门一扇扇一重重关闭,最后那一道剪影正合着偏斜的阳光,如同一只蝴蝶飞入了牢笼之中。
他一直在目送着她,仿佛只此一眼便是殊途,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高门之后。随着一声厚重的关门声,门外的世界瞬间又恢复平静,可大小姐的话依旧弥留耳畔。
小护卫一直站在门口,跟这座城比起来,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它仿佛一只硕大无朋的猛兽盘踞在此;连绵高耸的城墙,是它宽敞的臂弯;城墙上的辉煌金顶城楼,是它的头颅;那朱红色的大门,是它的嘴巴。
她走进了怪物的嘴巴里。在他凝望着这座城之时,有一种随时会被吞噬的渺小感。
小护卫可不是一个喜欢高谈阔论的人啊。他无法像从前的那些仁人志士们一般,见到了这座城,便会或激昂或傲然地发出感慨和理想。可是他面对此城之时,却茫然了。他的内心和脑袋空荡荡的,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可捕捉,就像是人们无法自持和琢磨的命运一样。
守在门口的几个卫兵与小护卫也算是相识,便对他挤眉弄眼,压低嗓音呼唤道:“欸,小兄弟,今天不摊你当值保护大小姐,速速离去吧。不然城楼上的弓箭手误以为你是个蟊贼,那可就要糟糕啦!此是禁地,勿扰勿嚷。”
小护卫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对那几个相识卫兵抱了抱拳,遂转身离去了。
大小姐为他安排的住所,靠近这座城,在最外围的城墙边上。这里原本囚禁着一位大人物,后来他一家被重新安置管控在另一处大宅院子里,便空了下来。
这里倒也安静,只是偌大一个庭院重楼只有他一人居住,实在是有些太过清幽寂寥,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监狱。
但是小护卫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他还只是一个护卫,但护卫与护卫之间还是有差别的。目前他虽位卑言轻,但身边的主子可是大小姐。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大小姐似乎对他颇为照顾,指不定日后飞黄腾达,岂不是还得靠他提点提点?
于是乎,这城边的废弃宅院,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曾有一次,有媒人前来说媒,可小护卫还不太清楚何为爱,何为婚姻,只是手足无措地委婉谢绝了。
小凌大哥说他傻。
小护卫不解。他很习惯跟这个大他几岁的大哥聊天,于是提到了这点。
小凌喟叹道:“傻小子,你知道昨天前来提亲的是哪家吗?”
小护卫摇摇头,直言道:“不知。”
小凌苦笑道:“赵媒婆跟你提的那门亲事,可是任老爷的偏房之女,乃是家中年龄最小,受尽任老爷疼爱;且又生的可人温软,配你这木讷温吞的小子再合适不过啦!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小护卫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提到自己的亲事之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一个人,随着悸动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失落。
“如果不是她的话……婚姻就毫无意义了……”小护卫龃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