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自嘈杂错乱的声音之中,吴雪竭力忍着恐惧和怀疑,思索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可耳畔充斥着狂怒的叫骂声、绝望的痛哭声、无力的捶打声,如同煮沸的锅,冒着躁动的热蒸汽,吴雪只感觉自己沉溺在沸水之中,肉体和思绪都开始溃烂,再也无法维持原状,一切完美的形貌和秩序都开始分崩离析。
他留着汗,只感觉有些虚脱,浑浊闷热的空气让他焦虑,喧嚣起伏的声音让他恐惧。他不断思索着,想着自己到这里来的最后一刻。
他想到了翎歌,那时他们停留在发现死者的房间内,但他忽然感到心中惊恐难安,无以言明的恐惧如同滋长的葎草一般,从毛细孔蔓延开来,将他紧紧缠绕。他一刻也不想多留。
接着是昏暗的通道,远处甲板上的微光浮现在黑暗的尽头,耳边唯有急促的呼吸声。黑暗沼泽不断蔓延,也在吞噬着他的思绪。他在下沉。
吴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头疼得厉害,他怀疑自己是被人下了迷幻药。在撕扯开来的思绪当中,隐约透露着些许光亮,他感到痛苦,并且无法出声。一只手捂着他的口鼻,鼻尖还残存着一些刺鼻的气味。
翎歌离他越来越远,而在这扇门的背后,是无限黑暗的空间,那边的微光就快要消失。他看到了翎歌的背影,她的脚步很急促,但是却并没有拉着他。
在黑暗的大门关闭的一刹那,吴雪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跟他长着同样面孔的人,侧脸看着他,带着笑意跟上了翎歌。
吴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仿佛翎歌是黑暗的摆渡人,而自己是一个脱离肉体的,永远也无法达到彼岸的孤魂野鬼。
“或许就是在那时候,在走廊上,我到了任何一扇门的背后。”吴雪想。
思索中他四下里望了望,可始终无法窥探这里的全貌,幽暗零散的灯火无法撑起广阔连绵的黑暗,穿插在黑暗之中的言语声仿佛一记记铁锤,无法传达到更深远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哪?”吴雪心想,“但是可以肯定,这还是在船上。”于是他又开始疑惑,“船上有这样的空间吗?”
这一艘式样的巨舰,原本是三十年前那个激动人心的时代的产物,它代表着夏皇改革与中兴的决心,但那个短暂的时代随着先皇驾崩而告终。对很多人来说,这样一艘巨舰是自大的膨胀和无穷无尽的欲望的象征,但对于此刻的吴雪来说,它毫无疑问是一个囚笼,一个从辉煌的巨舰腐化到贩卖人口的工具。
“荣光不在啊……”吴雪喟然长叹,放弃了挣扎,背靠在铁槛上思索,“但是那个膨胀的时代,究竟是夏国自救的回光返照,还是崩坏的边缘呢?”
他的思绪飘远了,他想到了废弃的船厂,荒草堆烟的枫林坞,想着每段时间的关系,它们无法断代,必须按照一定的轨道继续下去,无论结局如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令人觉得荒凉的决绝感弥漫在吴雪的心中,犹如打不破的牢笼一般,让他觉得沮丧无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视线越过铁槛,看着一个个犹如困兽一般的年轻人们,他们挣扎、嘶吼、痛哭,却又无可奈何,正如他自己一样。吴雪心中的困惑更甚,但是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他们一类人的生命,微如草芥,渺若尘埃,困在时空的沧海里,肉体被腐化,灵魂上了枷锁,而麻痹自我、柔情蜜意的甜美还在血液里滋长。
吴雪流着虚汗,感觉无比颓然,喃喃自语道:“绝非如此,绝不该如此。究竟是何种力量,在麻痹人的神经,让我们变成明码标价的商品?不对,让我们自己把自己打造成明码标价的商品?交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