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和翎歌在旁静静听着,皆是有些好笑地瞧着他,好像他此刻不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还是一个另类独特的诙谐表演家。
吴雪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便回归正题,说道:“有时候,我就会突然感觉,‘生活’,或者叫做‘人生’,对某些人来说都太艰难了点,一些超出容忍限度的、平白无奇的、混蛋迷乱的、蝇营狗苟的、令人抓狂的人生,简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痛苦不堪的灾难、猝不及防的灾难、始料未及的灾难、洪水猛兽般的灾难、令人困顿的灾难,这些都稀松平常,因为你就是不想让它发生它也还是会发生,就像好事会突然毫无道理的砸到你头上。命运愚弄我们、嘲笑我们、挖苦我们,对我们为生而承受的艰辛嗤之以鼻。命运,命运,这个说出来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词汇,却有着不可估量的重量。但如果毫无意义的困顿和劳苦是命运的表现,那我更愿意把它当做是一场欢喜、狂乱、无序、诙谐幽默、具有象征意味的,但又同时充满了想象力的戏剧。在我看来,就算是阴暗肮脏的,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也有他独特的内涵,它可以轻而易举就被隐喻为其他事物。如同此理,充满了悲剧意味的生活,却有可能是一场最完美的喜剧。我只想做一个好的观众,把这出该死的、肮脏不堪的、下流龌龊的、淫贱卑鄙的、毫无逻辑的,但同时又充满了无处不在的希望的喜剧,给好好的、他娘的、他姥姥的、他大爷的、他七大姑八大姨以至于追溯到列祖列宗的,认认真真地看完。为什么要感到伤心?是在为自己伤心,是在为这个世界伤心?如果是为这个世界伤心,还算是个有点菩萨心肠的善男信女。如果是在为自己感到伤心,则完全不必。这该死的生活戏弄于我,而我只想把它揪出来,然后把它丢在一边,接着向它拍屁股,最后走人!”
吴雪说得绘声绘色,并且像是一个表演艺术家,手舞足蹈地倾吐着自己的毫无实意的长篇大论,他仿佛看到了草原上奔踏的羊群,还有峡谷里咆哮的瀑布。这个荒谬的世界,秩序和礼法竟然无处不在!它时时刻刻束缚着人们,但也仅仅只是束缚着人们,并没有善意地劝诫人们该如何面对束缚,所以像是一群黄蜂,在残花败柳之间狂舞。
他此刻竟然想到了赞虞珈美,这个象征着秩序和礼法的神!尽管吴雪仍旧对那段记忆抱有怀疑,但此时他却无比迫切能得到她的指点。这个逐渐变得无序无礼的江湖,正在吞噬着诸如他们一般的少年人,而对于心之所逆,却也只能依靠习惯去被迫接受。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吴雪仿佛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地看着地面,心里仿佛潜藏着、囚禁着一只狂乱的野兽。这只野兽象征束缚,可是心间却是荒凉的一马平川。于是一切开始分崩离析,正如所有发泄的情绪,都极大地损耗着人们的精力一样,他感到无比疲惫,感到无比厌倦。
翎歌和兰儿略带笑意地瞧着他,她们或许是讶异于一个人竟然会如此的自我,在他人面前自顾自话,完全不考虑听者的感受。或许,吴雪刚才的模样只是教她们认识到了人的另一面。每个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话痨,再沉默寡言的人也可以自己跟自己说上一整天。
吴雪见她们这般模样,不禁有些赧颜。他原本只是想要翎歌开心一点,可没想到再次陷入到了自我的谵妄中,以至于无法收场,像是一个太过沉溺于自我情绪的表演家突然清醒,忘却了剧本里编撰好的台词,唯有中场沉默。
他脸上红扑扑的,喃喃道:“抱歉抱歉,我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兰儿咯咯笑道:“嗯……其实我觉得还好……”
吴雪讪笑道:“可这种话,无疑是会被当做是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翎歌笑道:“谁不是疯子?”她看向兰儿,问道:“兰儿妹妹觉得呢?”
兰儿笑道:“真是奇怪,我觉得我有点异常,只觉得这话很是悦耳。”
翎歌又笑着看向吴雪,说道:“若是你们都疯了,那恐怕我会疯得更狠一些……”
说着,三人都笑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