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靖承仿佛做了一个长远的梦,梦不全,无头无尾,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待他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又想起了很多……“你可算醒了。”一声略带娇气的声音传入汤靖承耳中,刚睁眼的他,目光从天花板移到旁边一名护士的脸上。护士戴着口罩,只一双晶莹闪亮的眼睛在注视他,难分辨真容。“我昏迷了多久?”汤靖承声音沙哑的问。“应该是四天吧。”护士笑道,顺便递来水杯。汤靖承挣扎片刻坐了起来,接过水,先称一句谢再饮下。“我去叫医生给你来检查一下。”护士说完走了。汤靖承思绪很乱,整个检查过程几乎没说一句话,只是“嗯、嗯”的随口回应医生。“你的身体状况很良好,不过精神还处于萎靡状态,需要多多休息啊。”医生嘱咐几句后便离开了病房。整整一天,汤靖承都是发呆的状态,项起和蓝振延来了一趟,瞧见他神不守舍,就知道他还需要时间慢慢恢复,于是相续离开。当汤靖承再度睡下时,那零碎的梦又开始了。不同之前,这一次似乎清晰了些,却少了很多,也更加的杂乱,恍惚间,他好像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又看到那头狮首蛟身的兽影,也是不同之前,兽影很小,指节粗细,盘在一起还没有他巴掌大,浑身冒着一团淡淡的金光,如精灵般在他身上盘旋飞舞。九区医院大厅,两名换班的小护士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便在这时,一道人影从病房里走出来,没有被两名护士注意到,直愣愣的穿过走廊,走出了医院。……雾山市场外,一辆汽车行驶而来,在大门前停下,没有进去,也不离开,就杵在马路边。透过车窗,杨藻望着清冷的雾山市场愣愣出神。几欲推门下去,可最终还是欠缺了一份勇气。就在杨藻准备开车离开时,忽然目光一凝,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出宿舍楼,提着两袋垃圾绕向楼背后。张天流把垃圾往垃圾池里一扔,掏出烟点上,用的却不是火机,而是指尖燃起的一缕火苗。点燃烟后,指尖一甩,火苗飘到垃圾上,霎时间垃圾燃起熊熊大火。“你要直接走,事情也就简单了。”张天流说完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杨藻。“我留下,事情也不会变的更复杂。”杨藻一如往常的从容淡定,只是那脸,怎么看,怎么感觉被她鄙视了。“那是你想简单了。”张天流深吸一口烟,双手揣兜里,耸了耸肩又道:“界临结束我就走了。”杨藻忽然反问:“你是不是张天流?”张天流点头。“我很难相信,毕竟你的本事太大,在我眼里你跟那些异界修士没什么区别。”张天流一笑,自大道:“臭番薯烂鸟蛋,能跟我比?”“那你本事怎么来的?”这一直是杨藻最大的疑问,可她没有去揭开,就是怕张天流是个异界修士,曾经说的什么一周目,二周目都是随口胡诌,那个小商店的老板,只怕早死了。修士夺舍,连转世投胎都成了奢望。一直以来,官方都在禁止这类事,可又无能为力。即使有实力把这些人控制住,定罪,那不能杀了他们,这些人无一不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不论当时和现在,都需要异界修士的帮助。可杨藻内心是厌恶的。这次出去,她接触了很多修士,从修士那里了解了更多转世、夺舍与借尸还魂的区别,她不希望张天流是任何一种,可越想,越觉得他跟那些异界修士没有区别。张天流展现本事的时候,也是异界修士穿越来的初期。一个二十多年来,平平无奇的小商店老板,在这个时期成了不知深浅,如仙似神般的存在,怎不叫人怀疑?“这些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莫老板不在,不留你吃饭了,我送你。”张天流直接送客,表明了分道扬镳的决心。虽然两人什么都没发生,可都在各自内心里,留下了一道印记。那是短暂,一触即离,带着少许的怦然心动,逐渐成了一种无法诉说的曾经。跟杨藻来到大门外,两人都没有多余的话,却在杨藻最后看了张天流一眼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离她远点!”两人同时扭头,看到了一个熟人。汤靖承。不知为何,他会从医院一路奔到这里,而且一副戒备的神情。“老汤你怎么办?听说你病了,我正要去看……”杨藻询问着走过去,刚到汤靖承面前,就被汤靖承拽着拉到身后。他站前一步,凝视张天流道:“你究竟干了什么。”“呵。”张天流贱兮兮一笑,乐道:“如你所见,能干的不能干的,我都干了。”“你……”汤靖承突然抱着头,又痛苦的匍匐在地上,双拳猛然砸向地面,轰然一声爆响,炸裂的马路飞溅出无数碎石。“这是病的不轻啊,修马路的钱我给你们掏了,走吧走吧。”张天流说完,转身就要回市场。“你站住。”汤靖承艰难的站了起来,显然头还是很疼,站都站不稳了。杨藻扶着他,皱眉道:“我开车送你到九区,什么事,等好了再说。”“不……不,不能等,有……有些事我必,必须问清楚……”汤靖承推开杨藻搀扶他的手,踉跄的走向张天流,到了他面前,突然一把揪住张天流衣领道:“说……”他看着张天流的眼神,亦如当年,困龙山上,绝望之际时流露的目光。“别闹了汤警官。”张天流也不推开他,任由他揪着,笑道:“我们都是败者,幕后之人都被宰了,输的彻底,再说,这不好吗,很多人又活回来了……”“可更多人死了!”汤靖承咬牙切齿道。“怨我!你到底有多看得起我?呵呵呵……”这一笑,让张天流又回到了当年的痞子角色中,把一旁的杨藻看着十分来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张天流笑声中,汤靖承慢慢松开了手,他的头仿佛也不疼了,但真个人变得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你只记得那些所谓因我而死的人,直到前一刻,还想把无边海入侵扣我头上,多少年了,这一丁点的小魔障至今还未克服,扪心自问,你救的人,有我救的万分之一吗,即使如此我在你眼里依然是那个罪人,是否非要我在牢里待个二十年,不,应该是寿命里的四分之一,还是从出生算起,我才能在你眼里当个普通人?还是说,那个时候,你又有了新的看法,觉得我坐牢跟闭关没有区别,不就是打打坐,入入定的事吗,成了修士,已经不能用坐牢来赎罪了,应该用修士对付修士的那一套,封印,从身体到灵魂,都要封印起来,还不能让我迷糊,必须时时刻刻记得,一分一秒的度过寿命中的四分之一,你才满意啊?”汤靖承眼神负责,表情纠结,这一刻,他都不知道他该如何看待这件事。只是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在告诉他,不能轻易的饶恕眼前这个人!可是,这些零碎记忆中,又夹渣了一份释然!这就让他很痛苦了。他不敢多想,他只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如果你记得,请你说清楚!”能从他嘴里,对张天流说出一个请字,足以见得,他有多渴望知道!“我还想弄清楚呢,别闹了,我们都是小人物,该接受的命运,逃不掉,在影响天地格局的大事面前,我们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带他走吧。”张天流最后一句是对杨藻说的。杨藻虽然听得很迷糊,但多少也能猜出一些。这或许就是张天流说过的曾经。只是如果她也有那个曾经,为什么却没有记得?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杨藻扶着汤靖承上了车,在张天流目送下往九区赶去。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