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架子上吊着的,就是黑魁。黑魁的身子已经僵硬了,显然死了不止一会半会儿,王换突然感觉自己喘不上气,而且已经消散的酒意,似乎全沉积到了腹中,他趴在地上,开始呕吐,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王换吐了好一会儿,等他缓过这股劲儿时,抬头朝北边看了看。以往过去,从这里向北看,便能看到鬼市那条贯穿南北的路,食坊,烟栏,鸡笼,道人的板屋,花媚姐门外修指甲的粉苏......
可这一刻,王换什么都看不到,西头鬼市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盏灯。
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锋利的铁钩子给钩了起来,疼痛难忍。这样的感觉,便如同被吊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无论自己怎么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始终侵蚀的自己的心。
他仍然记得,当年秀秀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也是这样。
可今日的王换,已不是当年的王换,当年的他,只知道抱着秀秀嚎啕大哭,而现在的他,却知道黑魁的血不能白流,命也不能白丢。
他站起身,想要把黑魁给解下来,但黑魁差不多有三百斤,王换又浑身无力,他尝试了几次,始终都力有未逮。
王换害怕了,因为他猛的感应到,在这片没有人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一双眼睛,正死死的注视自己。
王换拔腿就跑,从鬼市的木栅栏翻了出去,跌跌撞撞的冲向西头城。他一边跑,一边不断的回头,但离开鬼市之后,他的感觉又变了,他觉得似乎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一会儿感应的到,一会儿又感应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王换一辈子最害怕的一次。从前的日子里,尤其是到西头鬼市之后,他经历过不少很吓人的事,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让王换有这种怕到骨子里的感觉。
他不顾一切的冲进了西头城,拂晓之前,西头城陷入了一片死寂与黑暗中,经过那家经常买药的药铺时,王换看到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正在缩着脖子打盹。王换从来不会去坐黄包车,他宁可走路,因为他感觉坐在一辆被人拉着的车子里,是非常怪异的事。
但现在,王换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只想找个人说话,来减少自己心头的恐惧,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只要能陪他说话就行。
“黄包车,走不走?”
拉车的车夫被惊醒了,看着王换,赶紧点点头。王换登上车子,说道:“西条胡同。”
车夫麻利的拉起车子,开始飞奔,空旷的长街,看不到任何人,如果不是遇到这个车夫,王换估计还会更加心慌。
“你这么晚了,还没有收车,还能拉到客人吗?”王换随口说了两句,无所谓说什么,他只是想听到人的声音,这样自己就会心安一些。
车夫一边拉车,一边回过头,带着几分歉意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王换,他是个哑巴。
黄包车几乎横穿了整个西头城,才来到西条胡同。王换直到,这些日子不太安稳,所以老断,瞎子,大方小方两兄弟都在西条胡同这儿,只要回到家,肯定就安全了。
这条小小的,破旧的胡同,从来没有让王换感觉这样可靠过。他数都没数,丢给车夫一把铜角子,跳下黄包车,直接冲进了胡同。
到了家门口,王换伸手拍门,咚咚的拍门声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显得突兀震耳。不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了,王换看到开门的人,是黑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