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卫八就坐到了大老板对面。在这样金碧辉煌的马车里,卫八泰然自若,那模样,和自己坐在食坊角落中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到这儿来了这么久,有没有收获?”
“没有。”卫八摇了摇头,说道:“西头鬼市在这儿立了一百多年了,有自己的规程,我一个外人进来,无钱无势,想要找东西,是得费点时间和功夫。”
“还好,我的岁数不算太大,你更年轻,还有些时间可以浪费。”大老板伸出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数着,数到第九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铜牌,一共九块,照着现在这个势头,要多久才能把所有的铜牌找齐?”
“这个,就只有天知道了。”
“今天十三堂的人找麻烦,你为什么替我出头?是想还我的人情?”
“不是。”卫八咧嘴笑笑,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我在食坊做生意,那些人闹来闹去的,会耽误我的生意。”
“有些时候,人情不是那么好还的,你一条命的人情,得还多久?”大老板不动声色,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件很头疼的事,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猜得出他是喜悦了,愤怒了。
“那件事,我记得,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不是么?”
“你在这里做事,无论要人,还是要钱,只是一句话的事,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我一直有些搞不明白,那种白石头,你不是已经有一套了?为什么还想再找一套?”
“我手里的白石头,不完整,所以,没有真正的效用。白石头不止一套,路道士亲自藏起来的那一套,才是完整的。我们必须要找铜牌,有了铜牌,才能找到那套完整的白石头。”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卫八平时看着粗枝大叶,但此时此刻,他的神情,语气,动作,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从王换手里拿到一块铜牌的事情,完全隐瞒了下来,大老板应该没有察觉。
“有什么事,还是可以同阿龙联系。”大老板像是有些累了,靠着椅背上,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但他能感觉到,流逝的时间就好像一把刀子,不断的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这把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夺走自己的命。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如果能找到完整的白石头,他就可以尝试从五十岁又回到十八岁的感觉。
他很期待这种感觉。
“那我走了,食坊还有生意,我得去料理一下。”卫八弯腰要去推车门,但又停了停,重新坐了回来,说道:“给点钱。”
“去找阿龙,叫他先提五千大洋给你。”
“不是,用不了那么多。”卫八咧嘴笑起来,说道:“我在食坊的生意不好,往往都是赔钱的,我拿点钱过日子。”
大老板看看卫八,好像觉得很有趣,突然笑了起来,伸手在自己的座椅下拉出一个皮包。
皮包很沉重,里头全都是一卷一卷用红纸包裹的大洋,每一封正好一百块。大老板拿了一封,交给卫八。
卫八道了谢,抓着大洋下了马车。青衫随从就站在马车外面,等卫八下车的时候,他轻轻点了点头。
卫八走远,青衫随从上车关好车门,想了想,小声问道:“当初把他救下来,到底是对是错?”
“他是一只虎,是对是错,谁也说不准,就看能不能用好他。”大老板看了看自己的怀表,说道:“还有些时间,我要休息一会儿。”
青衫随从下了马车,大老板一个人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他睡不着,因为他的心一直在飘动着,似乎从西头鬼市,一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卫八回到食坊的时候,食坊外面有几个人,转来转去,时不时的就朝他这里张望一眼。卫八知道,这多半是十三堂的人,他不以为意,混江湖就是这样,该用拳头的时候,必须要用,哪怕接下来就是泼天大祸,也在所不惜。
十三堂的人似乎慎重了很多,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卫八,等卫八今天打了曾虎的人,十三堂的领堂们才突然发觉,食坊这里竟然藏了一个敢对十三堂动手的狠角色。这些日子,十三堂吃了不少亏,这让他们很愤怒,却又让他们不得不小心,他们不想再贸然动手,遇上第二个和王换一样难啃的硬骨头。
这半夜,似乎平平安安的过去了,没有人来找卫八的麻烦,也没有人替曾虎出头。卫八坐了好一会儿,眼瞅着没了生意,他也只能意兴阑珊的收摊离去。
食坊的生意,是西头鬼市散的最早的,因为吃饭的人多,往往不到下灯,食坊的东西就卖光了。小茶碗今天很开心,那个大老板替她开张,果然带来好运,喝凉茶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她一边收摊,一边盘算着,若生意一直都能像这样好,加上大老板今天给的钱,那家里的日子,或许就会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