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和导师会面,纳特在语言学和历史事件记载上取得的进展不多,但他真的花了好几个通宵把灵魂学的专著读完了。
“蒂瓦教授确实很有想法。天呐,他竟然认为灵魂可以脱离肉身,自由地游走!还找到了那么多支撑自己论点的证据。真是一位有心人啊!只可惜……”
纳特说着说着,又讲不下去了。他担心过去的事情会引起教授不开心的回忆。
“只可惜,学院的教授们认为他的理论基于偶然的谣传记载,不具备广泛的共识,更加无法进行合理的验证,因此不属于科学的范畴。”
“嗯,是啊。非常地遗憾。”纳特附和着。
索菲莉娅并不是要缅怀什么过去。她的态度和她父亲一样。
“世界上存在不可解释的事情,不能够因为无法用现有的‘科学’来解释,就认定其是非科学的。这种粗暴的行为本身就非科学。”
纳特连连点头。
“偶然事件的存在,哪怕只有一次,也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因为世界的存在不是谎言,但凡发生的事件就必然存在合理的解释,我们的世界基于严格运行的逻辑,不可能有‘这次出错了’、‘下次不会发生了’的情况存在。”
“您的观点犀利,我不能同意更多。”
“父亲对流传于世间的怪谈抱着科学严谨的态度分析论证,无非是继承了自远古以来所有人类共同的困惑罢了。关于灵魂的探讨永远不会停止,哪怕有朝一日科学的大厦倾塌,朴素的探索也不会停止。”
“但科学的大厦最好不要倾塌,不是嘛。毕竟是人类最后的明灯。”
纳特猜的没错,索菲莉娅对当初的指控始终耿耿于怀。
“他们宣称的所谓‘无法进行广泛的验证’,本身是一种懒惰。因为他们不愿意去验证。”
莫非,教授还有什么不得了的想法?纳特虽然同情蒂瓦教授的遭遇,但在他看来,关于灵魂的一系列讨论确实无法进行验证,他在心底默认了学院教授们的看法。他谨慎地保留了观点,想听听索菲莉娅究竟还有何高见。
“人是肉体和意识两部分的嵌合体。在合理的条件下,可以将人类的意识从肉体上分离出来。”
“嗯,蒂瓦教授确实这么认为的。”
“我不是说理论,而是说可行的方式,将人的意识分离出来。我曾经成功地完成了许多次。”
“!”
“你愿意相信我吗?还是说你也觉得这件事荒诞不经,无法接受?”
索菲莉娅的话确实就好像一声惊雷。
“真的可以吗?这事实在是难以置信。但是教授,不是说我信或者不信,我们在讨论的事情并非宗教崇拜,而是关于灵魂的科学。我愿意为任何一种听起来荒诞不经的事情常开头脑接受。只是以我目前的粗浅经历,还没有遇到过您描述的情况,无法做出判断。”
索菲莉娅长吁一口气,至少纳特讲的话不是那么难听。而她自己也面临着一些实际的困难。
“意识分离仅仅是一切的开始,我尝试了一些家父的方法并取得了成功。但我同样面对着严峻的问题。”她说。
“我还要琢磨出第二步怎么做——意识的具象化,也就是自己的意识以自己期望的形态展现出来,即以所谓的‘灵魂’的形式出现。”
“哦……原来您说的‘意识’跟‘灵魂’是两种状态的事情。”
“当然喽。灵魂是意识的高级形态,需要更多的尝试才会有结果。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还要做第三步。”
“那又是什么?”
“证据。我需要某种切实的证据,证明我的意识的确离开了身体。首先需要能够令我自己确信的证据,证明我所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觉;其次,则是足以向公众证明事件切实发生的证据,即一门科学所需要的‘广泛的证据’。”
说完这番话,纳特有种由衷的敬佩之情。这么多年来索菲莉娅教授仍然在坚持着为她的父亲做点什么,决心和耐心都令人肃然起敬。
“教授,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纳特,你愿意帮助我,我非常地感激。院长一直拒绝我以任何形式重开这门专业。但即便我能够授课,想必也没有人会求学。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学生,正在学习占卜之术,那么你就做我的秘密学生,来学习我通晓的另一门知识——通灵术吧。”
“嗯,好呀。”肥肥腼腆地点头。
索菲莉娅和纳特讲解通灵的原理时,观星台上点着灯火,校园里还时不时传来人声。等到这番促膝长谈结束,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整个学院万籁俱静。
“要学习我所掌握的一切,首先你要亲眼见证我。”索菲莉娅很高兴,她一旦起了兴致就不那么愿意收手。“现在的时间合适,我可以为你演示一下意识离体的状态。”
“哦?”
索菲莉娅站起身,紧紧关闭了落地窗的窗帘。观星台一下子陷入了密不透风的黑暗。这座阁楼的设计本就十分特别,蒂瓦教授当初就考虑到学术研究的需要,在必要时观星台可以完全密闭,不透一点光亮。
接下来,索菲莉娅需要逐一熄灭阁楼二层照明的蜡烛。她行动实在不便,纳特积极地代劳。
随着蜡烛逐渐熄灭,观星台的厅堂进一步暗下来。最后,在教授的指挥下全部的蜡烛都熄灭,只剩下教授头冠上那七支长明的烛火。
也说不出为什么,纳特开始觉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
导师坐回椅子上,推开杂乱的文件,露出一张完整的桌面。
“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是有点怕。”
纳特在被学术上的热情冲昏头脑的时候,往往会忘记一件事情,就是他致命的缺点——胆小。他说不清自己在深更半夜的时候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许是人类的某种本能。四下漆黑的时候,就开始慌慌的。
“怕?”
“额,就是四下漆黑,又没有人的时候,就会特别怕。”
“那你具体在害怕黑夜中的什么呢?”教授追问。
“额……鬼?”
通俗来讲,这种恐惧都被归类为“怕鬼”,至于“鬼”究竟指什么,语言学上没有明确的解释。纳特自己也说不清楚。
哪知道教授突然变得非常激动,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话。
“你怕鬼?”
“嗯,是啊……说起来真不好意思,虽然我是个三十几岁的大龄宅男,但是我不像希林他们那么大胆子。我从小就怕黑、夜里总担心会撞到鬼,上厕所的时候也担心背后站着鬼。这个缺点伴随了我大半辈子,我实在没办法克服。哪怕研究了很多超自然的事件,我也仍然无法释怀。”
索菲莉娅丝毫没觉得那是缺点,反而很欣赏。很快纳特就明白她为什么高兴了。
“你怕鬼,是不是因为你遇见过鬼?”
“哎呀,不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纳特连忙解释。
这样一盆冷水熄灭教授的兴致实在是罪过。教授或许是一心想着证明意识状态的存在,才迫切需要得到“撞鬼”的证据。如果纳特遇到过“鬼”,自然就可以为“广泛的证据”寻找线索。可惜,肥肥是个不争气的家伙。
“说来惭愧,教授。我从来也遇到过什么没真的鬼魂。但我就是特别害怕,不敢在黑夜里独处。我这样没用的学生,还能学习您的通灵术吗?”
“当然可以。不仅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还很合适!”索菲莉娅不是在开玩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