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鹏深吸了一口气,化作人形走在这段城墙上。
以沉重的黑石堆砌成的厚重城墙有大片的倒塌,尤其是在城门洞,被人族的血修劈碎,碎石堵住了门洞,正有妖族在那边清理。
到处都是人族的尸体,当然偶尔也能见到妖族的尸体,但那些尸体很少,而且很快就被其他同族的妖族收走——他们吃了这些尸体能够增长自身血脉,提高实力。
左鹏用力擦了擦脚掌,脚掌心沾上了黑石上干涸的血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让他走着路只觉得一高一低,很不适应。
天高气远,南城墙已经被他夺下来,宣威城的阵纹在缺失人族把控之后威力减弱,而今妖族的阵纹师正在妖军的保护下破解这些阵纹。城外有大批的妖族正在往这里赶,今日负责进攻北城的是望舒军的后军,听说已经攻破了北门,正在负责肃清北城。
还听说有大批人族军士在文鸣栾的引导下从东边冲出了城。不过这已经与他没关系了,况且那些人族已经被打得丧了胆,成不了大事了。
打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攻下了。
左鹏心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说话,除了必然的疲惫之外还有一些轻松。他跟着望舒军从妖族来到人间,从浮池之渊一路打到这里,宣威城外的这场战斗注定会给他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宣威城外耽误的时间最长,也是因为当初那些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东营中的那些人族。
当初领头的那人以极劣势的兵力优势打得他所统领的妖军落花流水,甚至让他差点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左鹏经过这些日子的打探已经知道了那群人的来历,同时也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
唐未济!希望你还有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他心中默默想着。你的确很强,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我了。
他缓缓在城头踱步,感受略带血腥味的风吹拂在他的身上,嘴角逐渐绽放出一点笑意。
“左鹏。”他突然听见有妖在叫他。左鹏转过身去,被一只巨大的、长满了花草的岩石手掌抓住,“望舒要见你。”
左鹏没敢挣扎,任由盘夷带着他消失在城头。从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往城内看去,滚滚狼烟,满目疮痍……
“我一定要杀了他。”征南侯带着一群人,如同惊弓之鸟离开宣威城。
他们不曾与大队人马走在一起,当初征南侯带什么人来的,如今带什么人走。只是略有不同的是他已经不复当初的风光了。
“这个运气好的泥腿子。”征南侯咬牙切齿,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我一定要杀了他!”
拳头粗细的小树禁不起他这一拳头,发出哀嚎声之后缓缓倒下,利爪一般伸向天空的树桠扫过灰白天空,惊起远处的一群飞鸟,“啪啪”扇动翅膀飞走。
这群人一个个像是偷鸡被发现的黄鼠狼,一下子僵住不敢说话,半晌才逐渐松了口气。
“侯爷,咱们还是先赶路吧。”有人低声劝谏,递过来一壶水。
征南侯把水壶一下子拍在了地上,扯着那人,红着眼睛问道:“你说!他怎么敢跟我过不去!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给我捣乱!若不是他的话,宣威城怎会失守?文鸣栾这个杀千刀的废物,竟然信了他的话,迟早都要被他坑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把那人推搡到地上,骂骂咧咧在原地踱步,“看着吧,你们看着吧。信唐未济,他们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是我的人,居然不护着我回天都,我若是出了事情,他们担当得起么!
“尤其是这个唐未济,实在是胆大妄为,等着吧。等我回到天都,一定要好好参她一本,这一次哪怕是大皇子也保不住他!坏我部署,乱我军心,如今宣威城被破,圣皇必然要把罪责归咎于我。唐未济!可恨,实在可恨至极啊!”
他捶胸顿足,大骂不止,一想到日后会发生的事情,气得脸色发白。手下人大多低头看着地面,但仔细去瞧,都能瞧出他们眼中的惶然以及对面前这位征南侯的讥讽。
“侯爷,咱们赶紧赶路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说不准妖军会追出来。”
这话提醒了征南侯,他回过神来,“对,赶路,赶路。我们先去距离宣威城最近的地方,我堂堂侯爷出行怎么能没有马车没有女人,让他们赶制,用最好的材料!”
……
气氛有些凝重。凝重到树下面长着的枯草都忍不住弯下了腰,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宣威城逃出的大军最终只有七万,这七万人中还有八千多人是受了重伤的,轻伤就更不用说了。以宣威城当初剩下的人员来讲,能逃出这么多人已经算是万幸。
被文鸣栾勒令殿后的安将军和于将军带着他们的人已经命丧黄泉,更多的人却是连逃都来不及逃出来。这其中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征南侯拖延的那些时间。
邰符柏忍不住骂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让人看见他眼中闪烁着的泪花。安、于两位将军与他是旧识,袍泽兄弟,就这么眼睁睁死在他的面前,他却连回头都不能,心如刀绞。
“直娘贼,我们若是能早些出城,他们不用死的。”他咬着牙骂道:“这狗日的征南侯,当初在院子里就应当一刀把他斩了!”
“行了。”文鸣栾低声喝道:“少说两句。”他压低了嗓子,看着远处暗林中的一抹不起眼的黑,“跟着少游侯的那群人有你认识的么?”
“怎么了?”邰符柏不解其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将军还不信任少游侯?”
“我不是不信任他。”文鸣栾摇了摇头,“只是不相信他的做法。”
邰符柏皱眉想了想,他与那些人只是在出城的时候打了个照面,况且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看清,细细去想,发现一个个都陌生得很,于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你也不认识?”文鸣栾低声道:“我还以为是少游侯当初从百景城带走的那些人。”
“总不能。”邰符柏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让他自己都想发笑,“总不能少游侯想做的事情做成了吧。”
“不知道。”文鸣栾摇头,“不管怎么样,我们跟着他们走就是了。去百景城的路你我都认识,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这倒是。”邰符柏不作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