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大哥,君大哥...”
念君安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朦胧的几人,用力想要看清,只是眸中所见,却是让她有些失望。
但很快,念君安便又调整了过来,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是被苏无羡阻止:“念儿,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不要冲动。”
“你,让开!”
念君安看到眼前苏无羡,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对于千年前的抉择,她还没有释怀,口中冷声轻喝,宛如对待陌生人一般。
“念儿...”
“让开!”
苏无羡还想劝阻,却是被念君安无情打断,周身甚至都泛起了些许冷寒,似是其再多说一句,便要大打出手。
见此,苏无羡心中无奈,又恼又气,只能给屈无双与云思柳两人使眼色,让她们上前照顾。
曾几何时,那个喜欢与自己斗嘴玩乐的妹妹,已经站在了自己对立面,固执的不听一句解释,甚至不惜刀剑相向。
“唔...”
念君安坐起,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便让其体内气息动荡,疼痛难忍。
“姐姐,你先冷静一点!”
屈无双不敢怠慢,轻柔的将念君安扶着,眸中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但更多的则是恼怒,真真是痴情的不可理喻。
“那是君大哥,无双,他真的没死,我说过的,他真的没死!”
念君安抓起屈无双的手,神情激动,目颤间连连开口,手中下意识的巨大力道,都将屈无双捏得生疼,印出了红痕。
“我看到了...”
屈无双翻了个白眼,看着念君安的模样更加心疼,略作犹豫,还是无情的开口道:“姐姐,你如此忧心他,他真的...”
“你闭嘴!”
只是屈无双话音未落,便是被念君安冷声打断,其面色难看,目露癫狂,甚至怒掌一推,将屈无双的手直接甩开,无情道:“不许你这么说,再多言一句,休怪我不念多年情谊。”
“姐姐...唉......”
屈无双张了张嘴,只是看着念君安坚定而冷冽目光,让她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只能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君大哥,我要见君大哥...”
念君安口中念叨着,不顾身上的伤势疼痛,挣扎着站起身来,有了刚才喝止,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只是小心的护佑着。
苏无羡眉头紧皱,心中疼惜,袖袍下的双手紧紧在握,五指都有些捏得发白,眸中闪烁的光芒却是更加坚定。
念君安踉跄着向前走去,眸中光芒满是期待。
屈无双与云思柳护在两侧,神情复杂,她们没有经历过感情,从未觉得情爱竟能将人折磨成如此模样,只觉得好奇又可怕。
念君安挣扎着走到朱门前,缓缓探出玉指。
“咯吱...”
只是玉指还未触碰到竹门,门却是已经打开。
平和的阳光泼洒入内,清润的微风缓缓拂过,扬起念君安秀美的长发,即便其苍白的面色,都无法掩饰绝美的容颜。
门前,白衣荡起,一张温润的脸印入念君安的眸中,恍若梦幻。
“君大哥...”
念君安无意识的低声轻喃,眸中目光都有些朦胧,下意识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只是玉指探出,却是被淡淡的威压阻隔在外。
“很好,看来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君弈神情漠然,只是扫了一眼念君安便转身离去,只有淡漠的声音抛在脑后:“既然能起身,那便离开吧。”
“别天阙,不是你们应该留的地方。”
“君大哥,君大哥你不要走...”
念君安目颤,心头一慌,连忙向前追去,只是身形踉跄,却是摔倒在地,也不理会想要搀扶自己的屈无双和云思柳,便是挣扎着向前爬。
但负伤的念君安,别说是追上前,就是运转灵力起身,都略有些困难。
在其艰难起身想要再追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平静,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眼前朦胧的景象,无声无息。
“君大哥,不,你不会...抛......”
念君安周身气息紊乱,目光动荡,口中低声念叨,却是声音越来越大,还未咆哮着追出,却是双目一翻,晕厥了过去。
“念儿...”
苏无羡双目一瞪,身形横出虚影,将其一把扶住。
本就有些虚弱的念君安,再受打击,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心中的创伤让其瞬间崩溃,心心念念盼来的人,却是冷言绝情,让她如何承受?
苏无羡提灵运气,只是一个时辰过去,念君安依旧眉头紧皱,双目紧闭,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不仅如此,其周身气息也是越来越微弱,几乎可用气若游丝来形容。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苏无羡目露狂怒,周身灵力紊乱,低吼间强横的王威横推开来,将身后竹屋直接震碎,却是不忘将念君安小心的护佑着。
屈无双与云柳思见此慌了神,根本束手无策,只能在一侧干着急。
倒是苏季同老迈沉稳,看了看,便凝声道:“家主,莫要自乱阵脚,或许是小姐怒急攻心,还需静养慢疗,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反生异端。”
“莫急,莫急,我怎能不急?”
苏无羡方寸大乱,没有半点苏家家主的沉稳和老练,满脸通红的模样,宛如一头暴怒的凶兽,只在吞杀边缘。
惹得屋中众人嘘寒若惊。
这倒也怪不得苏无羡,其兄妹母亲早逝,父亲又忙于修炼与族中事物,少有关心,大多都是兄妹相依扶持。
在遇到君弈前,苏无羡可谓又当父,又做母,自然感情深厚。
千年前的抉择后,念君安怒而离开,与其兄妹决绝,在外流浪数百年,让苏无羡本就对其充满了愧疚与关爱。
即便千年间,念君安从未原谅过苏无羡,甚至都没有给过他任何好脸色。
但越是如此,苏无羡对念君安的愧疚感便越是深重,如今若是再出一点意外,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恐怖余生都无法迈过这个坎,要在自责中度过了。
“君弈...”
苏无羡咬牙切齿,口中低吼咆哮,声音夹杂着灵力波荡开来,响彻整个恒君庭。
“莫要停留!”
只是回应苏无羡的,却是一声冰冷言语。
同时,周围有些许隐晦的气息流转开来,凶煞阴狠,似乎有些按耐不住,只是在等待君弈下令,便可出手肃清。
“好,很好!”
苏无羡目泛腥红,口中低喝一声,直接将念君安托起,带着众人迈着大步含怒离去,凶戾的怒威,将所过之处,崩碎撕毁。
…………
浮空山岳,滔滔飞瀑。
君弈负手而立,目光平淡的看着下方,直到苏无羡等人的身形离开别天阙,消失在视野中,才稍稍闭合了一瞬眼睛。
过往凡尘俗事,当真让人难以抉择。
“嗤...”
神识波荡,一抹浓郁的白雾在君弈身侧缓缓回旋,阵阵清婉的气息从中溢散而出,朦胧中,一缕青烟羽缎从中飘拂而出。
洛妃长披着一头黑发,迈开雪腻修长的双腿,缓步踏行,温婉的站在君弈身侧。
君弈收敛情绪,回转目光,看向身侧的可人儿,见其脸上些许苍白,不免心生怜惜,轻轻伸手将其揽在怀中,低声轻喃:“妃儿...”
洛妃伏在君弈怀中,轻轻闭起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安宁,聆听其不安的心跳,朱唇轻启:“你还是放不下?”
“再见不过仇人,何谈放下?”
君弈苦笑一声,只是眸中的神情复杂之极,眼底还有些许迷茫。
千年前,君家横霸,苏家依附,其族人长老小辈时常到访君家,维系、讨好着内中的关系,从家族合作,再到族人友情,无不涉及。
那时,苏无羡与苏无念时常被带着前来君家,或许在苏家看来,外物的扶持终究不过过眼云烟,只有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得让家族得到保障。
是以,如数千年前君家与苏家的先祖一般,成就一段旷世奇缘,绝世爱恋,那当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所以,君弈与苏无羡,苏无念兄妹算是自幼一起长大,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
君弈作为君家的嫡系,而且是唯一嫡系,在族内的地位可想而知,尤其是其年少便展现出来的惊人天赋,在族人备受敬畏。
君家势大,俯瞰天域群雄,根本没有太多顾忌,甚至也没有因君弈的天赋,而有太多的限制,反而任由其发展。
在君家看来,武者若要变强,就要经历苦难,挫折,让其自己去体悟世间的残酷,武道的坎坷,寻得自己心中的念想。
先辈历来认为,锁在襁褓中的孩童,是永远也无法变强的,即便强大,也不过是境界上的差距,只能称得上是巨婴而已。
遇不得半点挫折打击,迈不过武道路上的种种凶险。
即便稍有成就,也不过是外表繁琐的装饰罢了,内中虚溃,算不得什么天才。
君家强大,要的不仅是境界上的强横,实力上的碾压,更要的是在武道路上一往无前,无惧生死的睥睨霸道。
即便有死伤,都不过是族人强大的必经之路,只有性情坚毅者,才有资格传承下去,使得家族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正是因为如此的想法和教诲,才让君家一步步踏上巅峰,立足王座。
君弈天赋异禀,被不少族人都推崇赞叹,即便君家的训条无情,苏家也乐得让小辈搅在一起,老言总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着实,在君弈的刺激下,苏无羡与苏无念两人即便有所不如,也远比苏家小辈要强,尤其是对武道的看法,前路的坚定,远胜寻常世家的得过且过。
同时,让他们欣喜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果如他们所愿,甚至大大超过了预期。
十数年的时间过去,几人相互陪伴,君弈非但与苏无羡关系非常,友情深厚,更是与苏无念暗生情愫。
人,总是对其首次接触到的感情,抱有难以割舍的情绪。
即便是君弈也不例外。
时间流逝,千年岁月宛如潮起潮落,眨眼即逝。
血夜,君家尸骨如山,血流成河,那夜的惨状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君弈心头,挥之不去,即便千年过去,君弈都难以释怀。
尤其是苏家的背叛,更像是一根尖锐的骨刺,横穿君弈心头。
还有...那个少女,那个蹦蹦跳跳,活泼可爱的少女,那个无忧无虑,又偶尔在耳边羞涩的倾吐绵绵情意的少女。
亦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君弈对她情有多深多沉,听闻其背叛便有多恨多怒。
千年的沉淀,非但没有让恨意驱散,反而使得其更加浓郁。
只是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复杂得让自己都无法把控,看不清、读不懂。
君弈曾以为,在面对苏无念的时候,心中对其的背叛杀意,会犹如滔天烈火般,无情的将其吞噬,不留任何残渣。
但直到近前,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熟悉的面孔,眸中喜极而泣的真情,还有梨花带雨的样子,个中真情溢于言表,让君弈无法面对,只能下意识的逃避。
尤其在听闻苏无羡讲述过往后,心中的杀意更如潮水般退去。
君弈从没有想过,人的感情会是这么复杂,复杂的让他看不清,复杂的让人难以想象,甚至远比尔虞我诈的武者世界更让人盲目。
不得不说,君弈的心,乱了。
夕阳西斜,君弈盘坐在山头,看着前方的飞瀑,远处的虫鸣蝶舞,心绪难明,洛妃只是斜倚在他的肩头,静静的陪着。
有时候,无声的陪伴胜过任何劝慰良言。
繁星漫漫,皓月当空。
洛妃看着身侧人坚毅的脸,清澈的眸,轻轻开口呼唤:“君大哥...”
“怎么了?”
君弈垂眸,柔情的看着洛妃,环着其的手臂稍稍用力,向自己紧了紧,心中波荡的涟漪,稍稍平缓了些许。
“你不担心她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有些事总要过去,有些人也不过是生命的过客。”
“可她的状态,真的有些微妙,这是一道很难跨过的坎。”
“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时间终会将其冲散。”
君弈将洛妃揽在怀中,轻轻抵着她的脸,诉说着的同时,还有些好奇,轻笑道:“你怎么问这个?担心我吗?”
“谁会担心你啊?”
洛妃翻了一个白眼,却是别有风情,又听其轻叹一声,目光朦胧道:“我是担心无念,感情的路,远比武道难走。”
“你想说什么?”
君弈听着洛妃的话,心头诧异,似乎觉得其欲言又止,随即,君弈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刮了刮洛妃的鼻头,取笑道:“你是担心我生出恻隐之心?还是担心我与她再发生些什么?恩?”
“这又什么可担心的。”
洛妃摇了摇头,对君弈有些无奈,轻抚着其胸口,道:“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心心念念的只有仇恨,自然注意不到。”
“苏无念在看到你的时候,眼神,情绪,完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惊喜所操控,娇媚的眸子里,满是情意。”
“那又如何?”
君弈不太在意,只是心中却再起涟漪。
“其用情至深,用爱至诚,你此番如此打击,或许会让她一蹶不振。”
洛妃声音温婉,宛如一缕清风拂过君弈心头,柔声如波:“既苏无羡解释,苏家背叛别有内情,又何必牵扯到一个无辜女子身上呢?”
“你呀,就是执念太深,何必非要去钻牛角尖,冤有头债有主,又为何非要牵连到她呢?”
“这...”
君弈皱眉,有些不明白洛妃的意思,但其心结,却是稍稍打开了一些。
“千年前,苏无念与族人决裂,自改念君安,立念君舫,甚至甘愿委身烟柳之地,其目的不言而喻。”
洛妃的玉手抚在君弈胸口,轻轻的按着,眸光清亮,继续道:“一个女子,能为你做到这般地步,你又何必非要去纠结与其无关的仇恨呢?”
“将其强加在苏无念的身上,你不觉得有些残忍了吗?”
“残忍?”
君弈一怔,垂目看向洛妃,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勉强一笑,道:“妃儿,不要再去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此后,苏无念想通了,也会从中走出,过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你怎会这么想?”
洛妃有些诧异,却是缓缓起身,站在崖边沐浴月光,柔声如风,道:“若是她真的能想通,能走出,如何会历经千年都在坚持一个执念?”
“妃儿...”
君弈站在洛妃身后,看着其纤细的背影,却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满目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妃回眸,认真的盯着君弈:“哀莫大于心死!”
“此番打击,不说走出,苏无念若是能在信念崩塌,执念折断的时候活下去,都已经极为难得,不过...”
“你还是想想她能不能从昏迷中醒过来再说吧。”
君弈闻言一怔,脑海中却是骤然轰鸣,原本平静的心中涟漪荡起,甚至卷起层层浪潮,或有滔天之势。
“君大哥...”
洛妃踏前几步,伏在君弈怀中,依恋的嗅着其身上的味道,温婉道:“莫要因无关者的仇恨蒙蔽了眼睛,用心去感受,随心而为。”
“苏无念是一个好姑娘,她值得你用心对待,亦有资格陪你左右。”
“这...”
君弈闻言,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呆滞的看着怀中的可人儿,难以相信会从其口中说出这番话来,宛如梦境。
洛妃对感情极为看重,寻常女子稍有暧昧,她都有些不依,今天这番话,竟是明摆着让君弈接受苏无念,简直匪夷所思。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