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七,大雪方停,九王府灯笼高挂,吹笙鼓瑟,侍人忙作一团。冷香殿早已设好暖炉,地上铺着兽毯,殿中暖意融融。
长公主今日设宴赏雪,邀宫中贵人过府,欲作盛世雪乐以献雍皇。因城中平乐府歌姬技艺高超,特邀五名歌姬入府,共谱佳乐。
苏玉在前院张罗着晚宴佳肴,褚绥认真地记在纸上,他是大管事,府中采买一事由他负责。
苏玉张罗了许久,见褚绥神色无奈,板着脸问:“褚管事,可都记下了?殿下初次设雪宴,定不可出错!”
褚绥叹了口气说:“我记下了,姑姑不必再说了。”
他套上大氅往库房走去,今日白鹭出府去请歌姬,府中库房暂且交由苏玉掌管。苏玉办事谨慎妥帖,奈何太过啰嗦,采买的事竟生生安排了半个时辰,雪天行商本就少,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凝香殿中云流正伏在案上作谱,行云流水般地划过宣纸,她看了看曲谱,似是不满,摇着头把纸压到了镇纸下。
未时末,白鹤从宫中回来了,她一进凝香殿就见云流正对着书案失神,她笑着走过去问:“殿下,您猜今日宫中怎么说?”
云流回过神来,见她满脸笑意,不禁好奇地问:“怎么说?几位皇子可有推脱?四公主那边去过了吗?”
白鹤笑盈盈地说:“今日奴婢去宫中递送请柬,恰好碰上姜皇后与妃子们雪中打球,姜皇后听闻殿下欲献乐,顿时春风满面,特地派人去后山请了八皇子下来,说是让殿下热闹热闹!”
“九皇子听闻殿下宴请,更是高兴地赏了奴婢一把金瓜子,九皇子还去了勤政宫。等奴婢出宫时,九皇子派侍人过来说今晚要送殿下一份好礼!”
白鹤喜气洋洋地替云流拢起长发,又给她换了身红色宫裙,外披白色大氅。云流本就容颜倾城,眼下美得更是不可方物。
白鹤满意地盯着她说:“殿下万不可再伏案疾笔,墨染了这大氅就太可惜了。”
说着就要去收书案上散乱的宣纸,被云流一把拦住,云流轻咳一声说:“白鹤,这般杂乱,我自己来收,你去看看白鹭人可带到了?”
今日借着雪宴掩护白灵,白鹭已去了城中接应,算着时间应快到了。
白鹤立马出了门,云流这才舒了口气,她脸颊有些发烫,这曲谱可不是雪曲,今日她心神不宁,总是想起那日林中情景,凤凉清澈的眼睛,她跌坐在他身上,他靠近时若有似无的冷香。
她心跳如擂,恍惚间突然想作一支曲,送予凤凉,谁知那日景象反复跃于脑中,她愣是一下午也没能作好这曲谱。
也不知凤凉在钦天司成日做些什么,这样冷的天他穿得那样单薄,可会受风寒?明知他实力高深,却也忍不住牵挂,云流叹了口气。
酉时初,九王府笙瑟齐鸣,宫灯莹莹,门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云流浅笑着站在府门前看着走过来的几人,华漫兮走到了她跟前,大笑着说:“今日我给长公主带了份大礼,长公主猜猜是什么?”
云流见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忍俊不禁地问:“九殿下给本宫带了什么礼?这般神秘?”
说完上下打量起他来,惹得华漫兮不停闪躲,拿起袖子去遮身上。
华珉只得无奈地摇头说:“长公主见笑,九弟今日……”
背对着华珉的华漫兮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出言阻止他说:“五哥,今日你的玉笛可带了?长公主善音律,五哥可得好好吹,乐曲作好了还要献给父皇呢!”
华珉按着腰间的玉笛点了点头,瑞雪兆丰年,又有长公主作雪乐,大雍来年必定风调雨顺,国富民丰!
三人正说笑着,只见一顶藏青车轿驶了过来。车夫是个文雅的长衫男子,“吁!”宝马准确地停在了门口,男子跳下马车说:“见过长公主,见过五皇子,九皇子,奴才是六皇子的门客,今日六皇子被皇上考校经策,暂留宫中无法前来,想着殿下们赏雪作曲,特命奴才送来十坛兰陵仙以助雅兴!”
云流挑了挑眉,华清风竟送来了十坛兰陵仙?要知这兰陵仙乃是飞潭美酒,存世稀少,其酒幽雅细腻,绵甜悠长,饮之不醉,驻颜宁神。
华清风出手豪迈,邺北大族果真底蕴深厚。云流暗暗点了点头,吩咐褚绥将酒搬了下去。
门客记下了云流的神色,告退离开了永安坊。
宫灯摇曳,长街上两个人影缓缓走来,引得行人驻足。那两人走到灯火阑珊处,遥望着九王府。
云流这才看清,八皇子……与商姑娘?今日宴请只邀了皇族之人,本是为了打消华绍疑虑,掩护重伤的白灵,可商嫣若来了,少不得引起密探的注意。何况商嫣此人谨慎灵敏,若是她嗅出了什么,难保不出乱子。
云流使了个眼色,白鹭提着手炉走上前来,云流低声说:“去将冉阆与陈五娘请来。”
白鹭闻言退了下去,悄悄往后院走去。
冷香殿里觥筹交错,云流坐在上首,听着华珉吹笛,心境安然。
木门微动,蓝色裘袍的华天歌走了进来,随意坐在了门边的几上。他容颜越发沉冷清淡,静静地坐着饮酒,见云流望去,遥遥举碗。
云流心里讶然,听闻他冬猎时不慎摔下冰洞,将养了十几日,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云流环顾殿中,见华瑜正低声与商嫣交谈,商嫣长眉微蹙,往殿外望了一眼。云流心里微沉,五娘怎么还没到?
她正心烦,却见华漫兮在殿中走来走去不肯安坐,聒噪不已,她忍不住说:“九皇子今日兴致甚高,不如曲水流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