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一只夜莺从帐门飞进来,落到娄朔手上。
娄朔给它喂了些米粒,低声轻语了片刻,将它放出了营。
夏决眉目沉稳,坐在案后飞快书写着,不时对着舆图摆放木人。
“将军,杨将军率领大军驻扎在了洛城外二百里。杨将军身边多了一个南国女子,似是俘虏。”
夏决微微抬头,杨一世收了个南国女子?行军打仗之中女子随行多有不便,杨一世倒是精力充沛。
他低下了头,一面沉思一面部署着土垒和伏击木人,将战车和强弩的位置圈了出来。
娄朔想了想又说:“据闻杨一世极其宠爱那女子,平日不许女子离身半步,一路搜寻了不少珍宝讨女子欢心。”
夏决放下了狼毫,静静地看着他说:“二皇子那边有何动静?”
娄朔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低声说:“二皇子领粮草督运一职,为东西两路大军提供粮草补给。杨将军在前开路,二皇子在后拾得盆满钵满。只是不知何故,过曲水城后押送粮草的将士们突发怪疾,行止似兽,二皇子亦深受其害。”
夏决微惊,莫非中了蛊?可杨家军一路走到了洛城,二皇子在曲水城做了什么?
他语气微沉地问:“眼下粮草由谁押送?”
“将军,是户部郎中周韬。”
夏决剑眉微皱,户部郎中?皇上近年来喜欢把这等差事交给文臣,前有胡简,后有周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岂能担起军备重任?
粮草历来是兵家重物,他们过境千里在他国作战,十分依赖粮草。先运来的粮草堆放在营中隐蔽之所,由重兵把守,因战事拖延,粮草消耗极快,营中的粮草仅够十余日。
周韬自雍京出发,离曲水城尚有几千里,二皇子那边的粮草又拖延不至,军中无粮必会人心涣散。
士气不可滞!夏决当机立断,大声说:“娄朔,速招召夏綦和夏兖进帐!”
不一会儿,一身戎装的夏兖急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刚洗沐后的夏綦。
“将军,有何吩咐?”夏兖拱手问。
“粮草有异,夏兖,你速速带人入粮道,前往曲水城,十日内务必将粮草运回!”
“末将遵命!”夏兖神色凝重,大步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夏綦疑惑地问:“将军,粮草有变故?”
夏决点了点头说:“此事虚实未定,你我先议,再召幕僚共商行军之策。”
洛城外杨家大营主帐中,杨一世一身白袍,发间微微滴水,他侧躺在榻上,神情莫测地看着郑媛。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轻纱,坐在软榻上绣花,纤细的十指飞快穿梭,一朵黑色祥云若隐若现。
她神情专注,连他放肆的眼光也未曾在意。
他轻咳一声,又问了一次:“你是说二皇子一行在曲水城招惹了蛊灵?”
郑媛头也不抬地说:“是,曲水城信奉神女娘娘,神女娘娘赐器物于城民,城民死后器物当归还神女娘娘。蛊灵是神女娘娘的侍者,城中遗物都归蛊灵所有,若有带出,将被蛊灵惩罚。”
杨一世大笑起来,二皇子一路行来捡惯了金玉珠宝,定没想过会在曲水城栽跟头,这督运的肥缺也落入了周韬手中。
郑媛见他心情畅快,放下了绣针轻声说:“将军,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在黎州城外答应了带我去召陵,如今我与召陵仅一城之隔,将军放我出去吧。”
杨一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神情有些不快地说:“你想独自穿过洛城前往召陵?”
郑媛迟疑地说:“我是午云之人,洛城将士想必不会为难我,只要进了城我就能南下,去往召陵。”
杨一世沉脸不语,那日将她打晕带回了大营,她醒来后挣扎不休,无奈之下他只得答应带她去召陵。兵荒马乱之中跟着大军总比她一个弱女子独身前往强,她终于安静下来跟着他一路行来。
“将军……”郑媛神色乞求地看着他,眼中微弱的光芒渐渐黯淡。
“你去吧……我陪你过去。”
杨一世深深叹了口气,他总是败在她眼下,每每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中仅存的一点光亮,他总是不忍令它熄灭。
他出身世家,收用过不少婀娜女子,唯独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生怕显露了半分轻薄,令她嫌恶。明明见了她他便有些把持不住,想要拥她入怀,却生生止了欲念,尽他所能地呵护着她。
他怎会喜欢这样毫无生气又脆弱欲陨的女子!
杨一世烦恼地摆了摆头,朝郑媛看去,见她神色欢喜,他也慢慢欢喜起来。
郑媛神色快活地飞针走线,手下红袍上绽放出朵朵黑云。
三日后,流江城。夏决高坐在歌楼上,不远处浓烟滚滚,风中弥漫着蚕丝燃烧的焦臭味。
楼梯间传来急躁的脚步声,娄朔脸色通红的跑了上来,兴奋地说:“将军,拿……拿下了,崔家人大多被俘,族中绣品我已派人押送回雍京!”
流江崔氏绣闻名天下,皇上特地下旨活擒崔家人,将崔家人押往大雍。流江地域遍布沼泽湖泊,其人善伏击,夏家军耗时四个月终于攻下了流江,擒住了崔家家主。
夏决神色沉沉,流江战役夏逊阵亡,夏逊是他的左膀右臂,流江闵氏生生折了他一臂。
娄朔慢慢收起了笑容,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四寸长的黑色符节,把它和一枚八寸长的红色符节放在木盒中,交给了身后的探子。
探子行了个礼,飞快地离开了。
娄朔低声说:“闵悟宁为玉碎,被围后自戕而亡。”
夏决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地朝楼下看去。
楼下将士拉起了绳索,催着绑了手的崔家人上路。
一个姿容静美的女郎引起了娄朔的注意,他指着她大声问:“这女郎是谁?”
“娄将军,这是崔氏七娘,据说是宫中若嫔娘娘指定要的人。”一名小兵恭敬地回答。
崔七娘抬起了头,与娄朔四目相对,娄朔只觉通心清凉,八月的烈阳似乎消退了几分。
“大雍之人真真小人,去岁上元节诱我午云长公主入雍,今竟食诺南攻!”
娄朔惊在原地,这崔七娘看着安静,开口竟这般伶俐。
夏决冷冷地看了崔七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