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篝火,两人静静对视。
冬季的田野静谧,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火星子偶尔炸裂的爆响。
良久,从城墙飘下来的老叟终究熬不过李寂然,他先开口道:“上仙不应该是误入进来的……”
“我特意进来的。”李寂然坦然承认,“只为找寻两位朋友。”
“找到了他们呢?”老叟又问。
“当然是离去,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李寂然漫不经心地回答。
老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老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我们阖城上下,定当鼎力帮助上仙寻找。”
“多谢!”李寂然客气地拱拱手,他盯着老叟,突然又问道,“你活了多少年?”
老叟一愣,下意识地脱口应答:“六百多年了吧。”
“多少岁进来的?”李寂然仿佛拉家常似的与老叟闲聊。
“奉老师的命令,陪先帝进来时,我方而立之年。”老叟陷入回忆,神情有些唏嘘。
“先帝?你们自诩明末遗民,那应该是崇祯帝……”李寂然诧异。
“他不是吊死在煤山上了吗?”
“不是崇祯。”老叟看了看李寂然,大约觉得对他隐瞒没什么意义。
他低声道:“是建文帝。”
“我的老师很早就推算出建文帝有此一劫,他早三十年便托病假死,暗中动用朝廷的龙气为建文帝开辟了这一方避难场所。”
“靖难之役时,我奉师命护着建文帝躲入此间。”
“当时随之一同进来的,都是愿意誓死追随建文帝的忠臣义士,在大家心目里,大明被逆贼篡了位,已然名存实亡了,故一直是自称明末遗民。”
“这般自称了百余年后,便也就弄假成了真。”
暗夜里,老叟徐徐说出了一段秘辛。
……
“这般说来,此地的城主都是建文帝的后裔?”
李寂然指着远处的城池好奇询问。
老叟点头。
“六百年的时光啊!”李寂然叹息。
“你们就甘愿蜗居一隅,没想过要重返人世?”
“我老师怕有人告密,没有设置出去的门户。”
“初始百年,他偶尔来看望我等,带我出去了几次。后来,老师一直没来,连我也出不去了。”
老叟苦笑。
“所以无所谓甘愿不甘愿,而是我们根本也没法子出去。”
“若我有法子开一道门呢?”
李寂然随口一说,盯着老叟的眼睛,他看到老叟的眼里有杀机一现。
“这里的人安居了数百年,上仙此门一开,恐怕人头滚滚!”老叟语带威胁。
“何解?”李寂然换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随手丢一根木柴进篝火。
“因为这一代的城主绝不会允许他的子民们离开,他锦衣玉食惯了,性格又暴虐。”
“到时候一方要走,一方阻拦,必然干戈相见。”
“难道你也没办法管教城主?就这般纵容他。”李寂然不信。
“我?”老叟再次摇头苦笑,“历朝历代,哪有允许神权干涉政权的。纵使我有护佑先帝的功劳,但年深日久,先帝的后裔们终是看厌了我这张老脸。”
“三百多年前,我就被当时的城主贬斥,做了守城门的一老卒。”
“心灰意冷之下,我索性隐匿了起来,不再过问世事,现如今,这代城主连我这个人恐怕都不知晓了,又何谈管教。”
老叟抱怨着,佝偻的身躯却慢慢挺直。
他瞪着李寂然,“但护佑先帝一脉,是我的职责,纵使他们不再需要我。”
“上仙法力远胜于我,可是若届时你与先帝的后代为难,我也只能舍却性命不要,与上仙分个高下。”
……
这等愚忠之辈,李寂然见得多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