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音充满惊愕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段寒霆,好半天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喉咙重重一梗,发出来的声音都带着轻抖,满满的不敢置信,“你是说,父亲的死,跟委员长有关?”
公爹的死,荣音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年老帅在北平街头被炸,瞑目的时候只有她在身边,遗嘱也是对她说的,留下一句“让则诚回来,找杜玉笙求助”,然后人就去了。
没能见到父亲母亲最后一面,一直是段寒霆心中的遗憾,她亦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是过不去的坎。
可是——
“老帅被炸,不是波文和段沉渊共同设计的阴谋吗?又怎么会和南京扯上关系?”
段寒霆面色冷沉,眸底蓄着千层冰霜,“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父亲被炸后,北平就遭到了三方攻击,最后被迫撤出了山海关?”
这怎么可能忘呢?
时至今日,那段惨烈又艰险的岁月还深刻地印在荣音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现在想起来,都让她脊背生寒,手脚发凉。
当时段寒霆正在东京考察,家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忧外患铺天盖地地朝她砸过来,险些将她击垮。
“我记得。当时湘军联合颖军和直系军三方围攻我们,北平几乎沦陷,咱们奉军寡不敌众,不得不退出山海关,回到奉天。”
段寒霆沉沉道:“你有没有想过,明明当初围攻我们的是湘、颖和直系三方,但最终占领北平的,却是宋?”
荣音眉头深深蹙起。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本就是南京那边策划的,坐观龙争虎斗,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
她虽然不干涉军中内务,但对于时事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再加上婉瑜是新闻记者,经常会跟她谈论起如今形势,当年对此事,她也发表了许多看法。
彼时婉瑜就哼着说,“还是宋狡猾啊,不费一兵一卒,就坐收渔翁之利,黄袍加身了,力气都是别人卖的,他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只是当时他们还沉浸在悲伤中,又忙着退奉后的一些事宜,根本无暇他顾,现在看来,段寒霆不是没有怀疑和思量,只是一直闷在心里不跟她说罢了。
段寒霆垂着眼眸,嗓音涩哑,“若只是军事上的较量不算什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奉军也不惧他们的长枪短炮。可他们偏偏用卑劣的手段,相互勾结,先是将我弄到东京,又趁着我不在北平炸死父亲,间接害得母亲难产而亡。杀父害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一年来我一直没停止过调查,起初我将目标锁定在波文和大哥身上,大哥也招认了,波文逃之夭夭,渐渐失去了踪迹。直到这次我率兵前去剿灭湘军,从慕容珩嘴里,得知了一个秘密。”
荣音静静地听着,眼睫重重颤了一下。
段寒霆抬起眼眸,看着荣音,眸中闪烁着一层清冷的水光,音色变得冷沉下来,“慕容珩告诉我,当年父亲被炸一事,真正在幕后主使的人,是宋。”
果然。荣音眉睫又颤了一下。
难怪……难怪剿灭湘军后,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种种行为都十分不合乎常理,好像故意要跟南京那边对着干一样。
她心中发紧,嗓子眼发干,“所以,你才枪毙了那几个黄绿军官,跟南京那边翻了脸?”
段寒霆摇了摇头,“不,当时我还没有全信慕容珩的话,只当是他挑拨离间。至于那几个黄绿兵,是自个儿撞上来的,我枪毙他们为的是军法,就算他们欺负的人不是慕容妍,只是普通的良家妇女,我也不会放过他们。此事事关原则,事关军规,跟慕容妍没有多大关系。”
最后一句话,他直勾勾地盯着荣音的眼睛,似乎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荣音却并不是很相信,抿了下唇,“那你为何要带她去上海治疗?就算上海医疗条件好,你也可以派副官将人送过去,用得着撇下军队亲自去照顾吗?”
这根刺扎在她心上很久了,除了自己家人,段寒霆一向对女人避之不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慕容妍破例,怎能不让她多想。
段寒霆忙道:“我、我是因为收到了消息,波文就潜伏在上海,才借着送慕容妍去上海治病的名义去调查!真不是为了她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