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夺与屈服,征战与降书。
汉庭南逃,北面江山沦于敌手。
萧倾的马车空间不小,如今床边的小桌上已经点上了油灯。
傅明奕坐在桌前翻看战报和公文,终于揉了揉发红发酸的眼睛,看着油灯中那跳跃着的微弱火焰,心里虽然难受得想要扑在桌上痛哭,此刻却仍要压抑着自己,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萧氏王朝积重难返,他早预见了它的衰败,却没想到,来充当刽子手的不是大萧的流民,却是蛮夷之兵。
蛮族蠢动,早不在一朝一夕。
傅家嫡女,先帝明妃被蛮贼侮辱,身死不成反被囚禁,再逃脱不了烈王禁脔的命运,甚至有可能还会受辱于他人,他却坐在一方颠簸的马车之中,无能为力。
宫中来不及撤走的那些宫妃,城中来不及逃走的那些百姓……如今便是蛮贼砧板上的鱼,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一个王朝的崩塌如此容易,他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如今却只能守着一个不同心,不正名的“圣上”,束手无策,悲愤难言。
他的目光投向萧倾,眼睛里有两团火。
这个孩子与往常不同了。
他的眼睛深了深,目光中充满了探究。
这些天来,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给什么药喝什么药;生活方面,除了极为隐私的事情是她自己来完成,其他的都是他亲手料理,从不假他人之手,她也从不反抗,不反对。
开始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的防备,但是越到后来,她便越是放松,竟也不怕他在药里下毒,或者趁她睡着时在背后给她一刀。
倒真是宽心得很。
而且,她端起架子来的时候,神态与往日断然不同,就算是遭遇变故,人的性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化得如此之多,他仍觉得太过反常。
一个孩子,竟能让他傅明奕生了防备之心。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其实萧倾也确实是宽心。她开始自然是防备的,可是后来一想,反正命都是捡回来的,谁知道老天什么时候再收回去。
这亡国的皇帝从来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且她现在又身受重伤,本就是遭罪得很。若傅明奕真的给她下毒或者捅她一刀,她也不过是回到最初,死一回而已,有什么的?
她还不太愿意遭现在这些罪呢。
这么一想,她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傅明奕提供的一切服务了。
要么死,要么活,就这么简单。
所以,因为心态好,傅明奕又照顾得当,萧倾这几日的伤养得极好。
这时候她睡得口渴,便迷迷糊糊睁开眼,本想叫傅明奕,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顿时一个激灵,醒神了。
傅明奕这个人,开始似乎有满肚子话对她讲,到后来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她知道自己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自己。
萧倾内心撇撇嘴,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怎么会在意。于是坐起身来,“太傅,朕口渴。”
这个“朕”字,她现在用得极顺。
万一死了,她也算过了一把皇帝瘾。
嗯,虽然是快死的皇帝。
太傅收回目光,静静地为她倒了一杯水,见她喝了两口,又递回来被子,突然问道:“圣上可知圣上的责任?”
萧倾一顿,看他面色和缓,态度貌似恭顺,可这话她却听出了不太恭敬的意思。
“太傅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