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是傻子,两人一拍既合,当即请了中人,草拟了协议,为表诚意,瘦掌柜双手奉上白银十两当做定金,江歌儿自是大方笑纳,挥手作别瘦掌柜众人,闲庭信步的溜进了几家药铺,东市买桂皮,西市买香叶,南市买八角,北市买冰糖,旦辞掌柜去,暮归竹楼里。
不闻姊弟唤姐声,但闻铁锅烧油鸣溅溅,旦辞竹楼去,暮至书局里,不闻姊弟唤姐声,但闻院里孤儿哭唧唧。
千日煮香料,铁锅烧炭薄,热气蒸人眼,双脚驻人麻。身前不离锅,孤儿犹饿死。
一人力之薄,难以拂天下,武艺十八般,求顾几人饱。意嗟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江歌儿此刻方知老杜当年的心境。孤儿院已建成,卻被报名的乞丐挤破了门槛,衣裳褴褛,面黄肌瘦,怎一句可怜了得?
福利院还未建成时,颜子玉对江歌儿四进大院的图纸颇有微词,如今方知地方之小,难以容一洲之难。福利院刚开张第一日,便有许多乞丐莫名而来,一个个跪地磕头求捐助,颜子玉心软便应下,谁成想那些体格强健的乞丐混混一进屋就露了原型,各种占地盘,反倒是真正受苦受难的幼寡无处可站,停在门外抽噎不止。
江歌儿一向清冷,第一次为了这些幼童,像个泼妇一般拿扫帚赶人,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个壮年乞丐,大多是有手好闲,泼皮无赖的紧,有了管吃管住的便宜,不占才是傻子。任凭书局众人又推又赶,偏是动不得他们半分,气得笋哥拿了铁铲赶人,那些个乞丐干脆就地躺下,撒泼打滚的索要医药费,好在颜子玉见势不妙,去官府请了二三个府衙来,到底是欺软怕硬的家伙,见府衙来势汹汹,便吓得鸟兽四散。
去时还不忘顺手牵羊些笔墨纸砚,也能换几个包子吃吃。
经此一变,颜子玉卻冷了心思,孤儿幼童招了一屋子,卻不见颜子玉半点身形,当初信誓旦旦,如今只剩江歌儿勉力支撑,檀哥儿心疼家姐,便接过了启蒙识字的重任,可惜檀哥儿年纪尚小,又不曾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被年长好学的乞丐问上两句,便憋红了脸支支吾吾,下了课独自一人躲到书房,不眠不休的识文读书,虽对学业有所进益,可有时江歌儿望着檀哥儿还稚嫩的脸庞,总不愿他过早的见识这些风浪。
于一个微醺的午后,太阳懒洋洋的铺满三川四海,江歌儿提着一篮子的红烧肉,脚步缓缓的来到颜子玉的住所,卻被书局掌柜告知,颜子玉已回家多日,好在书局掌柜与颜子玉过从甚密,故而倒是知道颜家下榻之处,江歌儿思虑再三,咬牙用仅剩不多的银钱,给买了四色点心,几尺锻布,并文房四宝,又听闻书局掌柜念其颜家有女子樱,还从银楼挑了支镂空翠竹缀珍珠子缨的簪子,这才匆匆上门拜访。
君在竹林南,吾在竹林北,同于一片竹,彼此不相知。江歌儿随书局掌柜越走越深,方才知颜宅与竹楼相距甚近,凭白的多走这些个冤枉路。
江歌儿随着书局掌柜的三折五道,方见云深出处人家,青瓦白墙掩映在翠竹暖阳下,别有书香韵味。轻扣木扉,一粗布钗环的夫人支开半个门缝站门里,不等人问,江歌儿便笑开了:“婶子,请问这是颜子玉颜家吗?我是他好友,特来拜访。”
妇人看着江歌儿手中大包小袋的礼品,料此言不假,笑回:“烦劳姑娘再此稍后,我去去便回。”
江歌儿自是无有不可,退回门外:“烦劳婶子通报一声。”
妇人轻点头,一路往堂前跑去,颜公子回家几日,整日闷闷的窝在书房中,众人不敢给老夫人知道,只悄悄的让颜子樱来劝,可惜苦劝几日未果,如今有娇俏姑娘上门探望,想必颜公子定是为情所困。妇人妄自猜测,万不可怠慢,一路脚底抹油,跑得飞快,远远的便见公子小姐站在窗前说话,慌忙敛了脚步,徐徐走来。
颜家家教极严,莫说仆人不得行事出挑,便是亲兄妹说话,也需得在人前日下严明,断不许躲在屋中闲话,妇人是颜家的老人了,自是懂得这些规矩,哥儿姐儿的待人和善,对此她倒是乐于循规蹈矩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