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堂,原本是庄子里一处存放生丝的院落,因为一次走了水,烧了不少的库物,让李云氏觉得不吉利,便命人移走了库物放在了他处。因此,整个院落也就闲置了下来。
自从组建了李家庄护卫队后,李峻就让人将那里的院房修缮了一下,将其作为了护卫队议事的场所,并为其命名为枫堂。
傍晚,掌灯时分,各个小队长、支队长加上身为中队长的江霸共计二十一人陆续地走进了院子,进入了房间中。
房内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大长条的木桌放在房间的正中,围着木桌放了十一把木椅,另有十几把木椅分置在临墙与临窗处。
江霸走进屋时,李峻正在墙角一张方桌上的泥炉处烧着水,郭诵则坐在长桌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舆图。
见江霸进屋,李峻忙冲他招了招手道:“江大哥,来,帮我拿些茶碗来,我烧了水,沏些茶叶给大家喝。”说着将身边的一个不大陶罐取了出来,嘴里不舍地嘀咕道:“哎呀,真是不多了,以后有机会我也自己弄一些。”
茶,江霸也是喝过的,但次数很少。一则是并州一带少有茶叶种植,不易购买。二是他觉得那东西是风雅士子的闲谈之饮,自己一个武人,那有那些闲情雅趣。
虽然江霸不愿意饮茶,但烹茶的手段他也是见过的,那是一个极其繁琐的过程,与少主这般烧水、投入几片干叶子是截然不同的。
但江霸觉得自打少主病愈后,常常会有一些奇怪的话语,奇怪的念头以及奇怪的做法,这些他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因此,见李峻招唤自己帮忙,他也就紧走了几步,帮着拿茶碗去了。
当各个队长进屋依次落座后,每个人的身前都放了一个茶碗,柴烧的陶碗中则盛放了淡金色的茶汤。茶香满室,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让进入屋中的人都不由地赞叹。
“喝茶,大家尝一尝,这可是我最后的一点了,再想喝就真没有了。”李峻端起茶碗,轻饮了一口后,对着大家说着。
“大家快喝吧,这可是天师道张天师给的茶,可不是凡品呀!可是神仙水呀!”郭诵知道这茶的来历,也喝过了多次。慢慢地,他也喜欢上了这种饮茶的方式,更是爱上了这种淡雅的茶香。
天师道在民间传播广泛,寻常百姓都有了解,更视道中的天师为仙人。众人听郭诵如此说,赶忙都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李峻见大家如此地喝茶,无奈地笑了笑,让人又给众人的茶碗中添了茶水。
饮了两遍茶后,李峻轻咳了一声,略有喧哗的屋内静了下来,大家都望向了李峻。
“今晚让大家来就是想与各位闲聊一下。”李峻边说边笑望着屋中的众人。“这段时间,大家习练的很是积极,各个小队,各个分队都能做好分队练习与协同合作,我觉得很不容易呀!”李峻望了一眼身侧的江霸,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能力。
“今天呀,我想和大家讨论讨论战斗力的问题。我想问问大家,什么叫战斗力?如果作为一支队伍,他的战斗力应该是什么?”李峻缓声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围坐在长桌的众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年轻的二支队长李瑰首先开口道:“庄主,您这个问题不难,战斗力便是个人的武力,谁能打谁的战斗力便强,大家都能打了,那整支队伍就是天下无敌了。”
李瑰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大家都纷纷地点头称是。
李峻也点头道:“没错,李瑰说得很对,能打便是强,便是战斗力,但我觉得并不全面。若论武力,楚霸王项羽力拔山河,勇无可挡,却也是死于乌江,而开创大汉基业的高祖刘邦与之相比差距甚远,但为何却是刘邦能胜,项羽兵败呢?”
众人再次私语了起来,有的说是刘邦使诈,有的说是项羽误入歧途,更有的说是天命使然,刘家是应天意而成就汉室百年基业。
李峻静静地望着众人,听着他们口中的议论。
他对于眼前的这些人并没有过高的期望,他们终究是些寻常百姓,接触最多的也不过是些乡野田间的杂事,就是这个时代的诗经礼集他们都极少看过,更别说系统的军事理论学习了。
这时,在长桌远端的一把木椅处有一个声音响起:“李庄主,我觉得楚霸王之所以会败,并非是他所说的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身形与相貌在这些五大三粗的壮汉中显得清秀了许多。
“郭方,不要胡乱插言。”郭诵沉声地斥责了弟弟一句。
郭方,郭家坞郭然郭奉平的二子,为侧室所生,与郭诵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因比郭诵小上一岁,故尊郭诵为兄长。
郭方自幼便喜欢跟在郭诵的身边,也极是听这个哥哥的话,听见兄长的斥责,他赶忙停下了话语,低下了头。
李峻斜眼瞥向郭诵,口中说道:“郭诵,虽然郭方是你们郭家人,但他凭实力得了我李家庄支队长一职,也算是我李家庄的人了。现在是我们李家庄在议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说起来,郭诵还真的没有在李家庄护卫队中担任职位,真要真论起来,这整个屋中都是有职位的人,他还真是个外人了。但郭诵从来就没有见外过,也没有谁敢将他视为外人。
见李峻如此说,郭诵苦笑地一抬手,示意自己知道错了。
李峻笑了笑,随后对着郭方说道:“郭方,你的话还没说完,继续说下去。”
郭方忘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见其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偷笑地说道:“庄主,我想说项羽的失败应该是个必然的事情。”
“哦,为什么这么说?”李峻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郭方将身下的木椅向前挪了挪,口中继续道:“楚霸王的神勇,世无二人,这是无可厚非的。但其致命之处在于他刚愎自用,有勇而无谋,不善听良言,不善用良士,不施仁义之师,才是他最终兵败垓下,自刎于乌江的主要原因。而汉高祖虽是勇力不及楚霸王,但他却将楚霸王的缺点作为了自己的优点,这也是他能问鼎天下的因由。”
郭方将自己身前的茶碗端起,浅浅地品了一口,继续说道:“另外,善战者为兵,而兵家又分兵形势家、兵权谋家、兵阴阳家和兵技巧家。所谓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台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显然,楚霸王项羽是个兵形势家,且古今天下之兵形势家,无有出其之右者。”
此刻,房间内安静异常,所有人都静心地听着郭方口中的话,就连手中的茶水都忘记喝了。
郭方将话停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一下大家,见李峻示意自己说下去,便再次继续说道:“而作为霸王项羽的最大对手,高祖与淮阴侯韩信都是兵权谋家。所谓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若谋一地者,当属兵形势家为第一,非楚霸王莫属,而若谋天下者,楚霸王则会必败于兵权谋家了。”
郭方终究是年岁轻了些,一番大论后,见众人都望向了自己,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低头喝起茶来。
李峻一直在认真地听着郭方的话,他也清楚郭方口中的兵形势与兵权谋一说出自于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在自己的世界,李峻也曾阅读与学习过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