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天光将亮未亮之际,屋外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姑娘,郭家大郎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找姑爷,姑娘?”丫鬟黛儿小心地敲着房门,尝试地将音量提高了一些。
裴璎先是被敲门声惊醒,听到黛儿的喊声,她赶忙应了一句,伸手推了推依旧在熟睡中的李峻。
李峻并非是睡的太沉,而是他正陷入在一段梦魇里,虽是几欲挣扎想要醒来,但依旧无法摆脱那可怕的噩梦,整个人也便处在了半梦半醒之中。
当裴璎再次加了力气推他的时候,李峻终于摆脱了梦魇,醒了过来。
虽然醒来,但李峻依旧感觉有些迷迷糊糊,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裴璎,眼中带着几分陌生的迷茫。
瞬间后,李峻回过神来,神色虽是仍有疑惑,但脸上已是有了笑容。
“二郎,二郎,郭诵来了,说是出事了。”
半披着单衣的裴璎虽是口中说着话,但心里却不知为何地颤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突然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般。而让她有了这般感觉的原因,正是刚才李峻眼中出现的那一丝陌生。
“哎呀,刚才做了一个噩梦,一直醒不过来。”李峻坐起身子,抬手轻拍了拍额头,继续道:“哦,对了,璎儿,你说谁来了?郭诵?”
“是呀,听黛儿说是郭诵,在门外等着呢,说是有要紧的事。”裴璎说着话,披好了衣服,下床将李峻的衣物取了过来。
听裴璎如此说,李峻皱了一下眉头,赶忙下床穿好衣袍,快步地走到外间,打开了房门。
见到李峻后,带着一身寒凉的郭诵赶忙迎上前,急声说道:“二郎,出事了,郭方与骞韬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抓走了。”
听到郭诵口中的话,李峻皱起眉头,转身掩好房门后,他带着郭诵几人走进了院中的东厢房。
“被人抓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一进厢房,李峻即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被谁抓走的?现在在哪里?”
“李庄主,是昨日在曲沃被人抓走的。”说话的男子名叫耿稚,是郭家坞的护院总领,此次他与郭方同行,知道事情的经过。因此,郭诵便让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这几日,郭方与骞韬并不在李家庄,而是得了李峻的吩咐,出了远门做事情去了。
二姐李茱因李峻的婚事住在娘家已经有些时日了,前段时间要返回荥阳家中,李峻怕路上有什么不测,便让郭方与骞韬带了几十名好手护送随行。
另外,年关在即,李家庄与裴家以及平阳几大商户都有些生意要做。
因此,李峻在送二姐回家的同时,也让郭方与骞韬等人运送一批货物到都城洛阳,与等在那里的几个江南大客商进行交易。
本来是不难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返回的途中发生了变故。
郭方与骞韬是先行到荥阳的,走的也是陵川横水处的白径,又称孟门古道。那条路虽是难行,但相较轵关径而言,距离荥阳倒也是近了许多。
将李茱安全地送回郑家后,郭方与骞韬等人才又押运着货物自荥阳西行去了洛阳。
李家、裴家以及其他商户本就在洛阳城中有各自的商铺,将货物与商铺的掌柜做好交接后,郭骞二人便带着几十名属下经封门进入了轵关径,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郭方与骞韬等人过了关隘后,一路前行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当他们抵达曲沃城后,便准备在城中留宿一晚,打算明日再行。
既然定下休息一日,郭方与骞韬一行人便找好住处后,也就在城中随意地闲逛起来,想要选购些可用之物带回家中。
当大家闲逛至城西一处集市时,骞韬在临近集市东南角处,发现有一大群胡人被拘押在一起。
那些胡人彼此间被结实的长绳牵绑着,每两人还带着一副沉重的木枷。在他们的周围,则有几十名军卒手持兵刃地站在那里。
在这个时代,人口的买卖是合法合规的。若是穷苦人家实在过不下去了,也是要卖儿卖女来维持活命,小丫鬟翠儿便是如此地进了裴府。
这种为了生计卖身的人多数是汉人,如果他们不是出于无奈的话,是没有谁能强迫他们签下卖身契的。
然而,本朝的胡人却是不同,他们生下来就被定义为荒蛮之人,生下来就是可奴役之人,生下来也就成为了可以随意买卖的奴隶。
对于他们的买卖,没有谁会去征求他们自身意愿,就如寻常的牲畜一般,抓到了便是自己的,抓到了便可以将其换成银钱。
当然,能这样做的也绝非是寻常人家,多是豪门巨富之流,更多的则是王公将军一类的掌兵之人。
对于这些,骞韬是知晓的,他自己是羌人,也便是汉人口中的胡人。以往,寄居在仇池的族人也经常会被劫掠到各处,卖与不同的人家,骞韬是亲眼目睹,也是无能为力的。
然而,如今在仇池,这样的事情已是极少发生了。最为主要的原因,便是骞韬一族有了战力,有了武备,有了保护族人的能力。
原本,骞韬也只是经过那里,随意地向那群任人宰割的胡人望了一眼。然而就是那一眼,他却在那群人中发现了自己的弟弟骞文与几名甚是熟悉的族人。
弟弟骞文与几名族人身上都有血迹,衣衫也是破碎不堪,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骞韬不知弟弟与族人为何会来到此处?更不知处于仇池的族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因此,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冲了过去,试图想要救下弟弟与族人。
“郭方为什么不拦住他?”听着耿稚的讲述,李峻也能猜到其后果,心中担忧地问了起来。
耿稚继续说道:“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家二郎与大伙注意到时,骞韬兄弟已经和守卫的军卒打在了一起。”
“那后来呢?”李峻急声地问了一句。
耿稚用手抹了一把冻干的嘴唇,继续道:“后来,咱们这边的弟兄们也是动了手,将骞韬兄弟护了下来,只是没能将骞韬的弟弟与几个族人救下。”
“骞韬的弟弟为何被抓了?那骞韬又是如何被抓走的?”李峻对于这件事的起因有了担心,他担心起了骞韬的族人,担心起了仇池。
“他娘的,后来我们被骗了。”耿稚气愤地握了一下拳头,继续道:“动了手后,城里的守军来了一大帮子人,我家二郎怕咱们人少吃亏,就赶忙与那领军的说了些好话,又塞了些财物,这才将事情压了下去。”
耿稚喘了一口粗气,又说道:“后来,我家二郎就想与那些人谈谈,看看能否将骞韬的兄弟与族人买下来,这样也就不会有什么冲突了。”
“是呀,这也是个方法,他们不同意?”李峻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