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琛之前,只是个落魄书生,穷的要死,又没什么文采,从未有到晴雨楼这类娱乐场所消费的经验。
命里只有一次接触到拥有专业素养的小姐姐,还是被那马文才叫去,故意消遣戏弄,就这,到死都对画扇念念不忘,心怀愤懑。
因此,韩姑爷对大武朝娱乐场所的规矩知之甚少,就算知道那么一点,也是道听途说。
酒宴上,诸位小姐姐平时待客的手段,就有点施展不开了。
无非是唱酬作诗对对子,再简单点,就是行酒令。
韩姑爷上一世为了跑销售,纵横酒场,会的那些“两只小蜜蜂”之类的玩意,眼下没有施展的空间。
不过,韩琛最会拉关系套近乎,一番闲聊劝酒下来,真真是,和那陈厚照陈子龙,犹如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
“传闻新科状元年后替《西游记》作序,将其中的道理说了个通透,儒释道三家的精义挨个点评,不知贤兄可曾观否?”
却是那陈子龙见韩琛不愿多说诗词歌赋,偏偏说话好听,合自己的胃口,不愿在不癫兄面前跌份,强行找话题。
虽然走进了时空岔路口,但历史的惯性强悍无比,武朝和韩琛那个世界的明朝有诸多相似,连历史人物都重合率极高,这个世界,也有《西游记》,也被朝廷列为禁书。
可现如今大武立朝二百年,文风鼎盛,读书人早已不把太祖皇帝陈友谅立下的规矩当回事,便是禁书,也翻印了无数遍,更是养活了无数说书先生。
新科状元都不怕,亲自下场给禁书作序,可见此时武朝思潮澎湃到了什么地步。
因此,《西游记》故事莫说是读书人,就连那市井老妇,也是耳熟能详。
陈厚照少年心性,认准了韩琛是个有大才的狂士,特意挑了禁书来说,说白了,就是有点争胜的念头,潜台词,兄弟我也不差,我也敢无视朝廷法令!
韩琛飒然一笑,新科状元是谁他都不知道,哪里知道那人做的序是什么样子。
但是,韩姑爷不怕!
“那西游,无非是有后台的妖怪都接走了,没后台的妖怪都打死了,有甚可说的!”
此话一出,陈子龙顿时愣神,这份见识,自己果真差哥哥十万八千里!
读书人,你离经叛道怼天怼地对空气,没本事,那叫狂生,用现代话说就是无能狂怒。
但你有本事有文采,就叫颇有魏晋之风。
韩琛的人设就是如此,这番后台理论一出,顿时稳了。
“为兄也有对西游有些心得,今日酒兴正浓,厚颜与贤弟说上一段。”
韩琛放下酒杯,先侧脸让柳娘用贴身的手帕擦净了嘴。
诸位小姐姐欢声鼓舞,全都洗耳恭听,想要看看,这人人皆知的西游,韩公子能说出什么新意来。
陈厚照坐直了身体,也等着听兄长的高论。
韩琛心底暗笑,青楼酒宴,你非要讨论新科状元,贤弟,你还是太年轻啊!
这么好的赛道,你不开车,岂不是浪费了?
莫慌,老司机带带你,保证车速快到飞起!
“咱们说一说,三借芭蕉扇。”
韩琛面带笑意,诸位坐稳,要启动了!
“那一日,唐僧师徒来到了火焰山,大火熊熊,土地公告诉孙大圣,想要熄灭火焰山的火焰,就得向铁扇公主求芭蕉扇。”
“那铁扇公主乃是孙大圣结拜兄弟牛魔王的发妻,气恼孙大圣坏了自家孩子红孩儿的自在生活,不愿借芭蕉扇。”
“二人展开肉搏,孙大圣化作小虫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皮。”
“孙大圣说:嫂嫂,我已经在你里面了。
铁扇公主说:啊,好疼,我受不了,你快出来。
孙大圣说:嫂嫂张嘴,俺老孙要出来了。
两人斗的正欢,谁也没发现,此时牛魔王就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切。”
说到这,韩琛端起酒杯,润了润嗓子。
“那牛魔王该如何做?一个是结义兄弟,一个是结发妻子。两难取舍。”
陈小相公以为韩姑爷要说兄弟之情,以此试探自己,顿时正襟危坐,眼神炯炯。
“不,牛魔王和铁扇公主和离了。”
韩姑爷风轻云淡,方形盘把的极稳。
诸位姑娘早就听出味了,此刻哄堂大笑,花枝乱颤,自有机灵的,小声在陈厚照耳边细细解释,小相公也跟着笑出声,连干三杯,大呼好玩!
柳娘更是笑的酥软了身子,斜斜倚进韩姑爷的怀里,温香满怀,丰润至极,不是一般的带鱼可比。
有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小姐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要遭,妈妈真的馋韩公子的身子!
“兄长真性情,不若咱们结拜吧!”
那陈厚照笑到岔气,突然起身,“难得遇到兄长这样的妙人,是我的造化!”
韩琛一脸懵逼,老哥我刚讲完牛魔王要和离,你就要和我做结义兄弟……小老弟,你确定不是馋我家娘子?
陈厚照身后那两个垂手静立的奴仆,当即抬起了头,眼神惊讶,欲言又止,最后,那老仆微微摇头,年少那仆人嘴唇嚅嚅,终究没敢言声。
一众小姐姐起哄叫好,当即就摆上了结拜用品,韩琛和陈厚照肩并肩冲着奉化江的方向一番跪拜,成了结义兄弟。
两人起身,相视一笑,亲近感从心底冒出。
古人重诺,这一拜,二人今后就是通家之好,可以托付妻儿性命那种。
重新入席,这感觉就不一样了,兄弟二人再次推杯换盏,就没了原本就不多的疏离感。
陈厚照陈小相公,此时放开心怀,兴致勃勃,大谈武事,从排兵布阵到九边近况,竟然是无所不知。
此时的武朝,承平二百年,除了九边略有战事,其他各处安稳的很,早已没了开国之初的尚武精神,文贵武贱是为常态。
虽然比不上另一个时空的大明朝末期,七品文官敢斩杀三品武将,但也相差不远了。
文人行武事,众士子倒是津津乐道,毕竟,军功可封爵。
但真的潜下身子去学武备知识,并没有几个。
如陈厚照这般,条条框框皆精通,不是糊弄事的,更是难得。
甚至,陈小相公对于如何稳定九边,制衡外族,都有谋划,当真不是胡吹大气。
韩琛韩姑爷一边陪聊,一边在心里暗暗揣摩,宁波府距离应天南京不算远,自己这位结义兄弟虽然书生打扮,但如此精通武事,想必是家学渊源。
南京城里,多武勋,也不知道自己这兄弟,是哪家的公子?
真要论起跟脚,越国公楚家也是武勋一脉,咱们哥俩,结拜的不冤!
陈厚照说的兴起,平日里家中管束的严,哪里有机会说一说胸中的抱负?
即便想说,也没有个明白人聆听。
自己这位结义大哥端的不凡,虽然不甚精通武事,偏偏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什么队列训练可增强纪律性啊,什么军卒操练能形成下意识反应啊,林林总总,见识不比家中请来的诸位师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