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光来了?
“让他报门而进!”
报门而进,那都是小吏请见高官的方式。
具体而言,来人要站在门外,高喊自己的官职姓名,加上一声“求见”,这才是“报门”,房间之内的高官要亲口说一个“进”字,来人才有资格进入房间,要不然的话,就在门口接着“报门”吧。
比如段子光如果“报门而进”的话,就在在安德县驿大堂的门口,高喊一句。
“幽州节度使府推官,范阳段子光,求见,平原颜太守”。
颜真卿听了之后,高兴的话,直接喊一个“进”字,段子光才有资格进门,如果颜真卿要是不高兴的话,就完全可以装作听不见,段子光想要进门,就只能继续高喊,直到颜真卿喊出那个“进”字才算得到允许。
说实话,颜真卿乃是至诚君子,讲究的是修身养性,待人都是谦和有礼,御下,也谈不到“严苛”二字,他到了平原郡这么长的时间,以太守之尊也很少对属下颐指气使,更不用说让各级官吏“报门而入”了。
现在,他却要求这位来自幽州节度使府的段子光“报门而入”,其隐含的意思,早就不言自喻了。
驿长听了一愣,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正堂门口一阵嘈杂,堂上众人却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报进”,就只见一名壮汉,带着三五随从直直闯了进来,驿长上前还想阻拦,却被为首的壮汉一把推了一个趔趄。
堂上众人,多为幽州本地的官员,对来人算不得陌生,他在幽州节度使府供职,身为巡官,时常要巡视幽州节度使府下属的各个州县……
正是段子光。
段子光进了正堂之后,扫视了一圈堂上众人,轻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了颜真卿。
别看他对驿长极其不客气,但是面对堂堂一郡太守,却也不敢在言语之上过于随意,当然这种所谓的尊重,也就是面子上的事儿,毕竟平原太守颜真卿让他报门而入,他不但没听,反而是直挺挺地闯进来的……
“颜太守,别来无恙啊……”
颜真卿一声冷哼,根本不理他。
倒是安德县令范东馥开口了,声音清冷,不带感情。
“段推官所为何来?”
段子光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根本不拿平原郡上下官吏的态度当回事,闻言之后不以为意,嘿嘿一笑过后,在安德县驿的大堂上挺胸抬头,特意提高了声量,高声说道:
“节帅有令!
命平原太守颜真卿,与清河太守,共出兵七千,到黄河沿岸布防……”
颜真卿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打断他。
“节帅?哪个节帅?”
“那还能有几个节帅!?当然是幽州节帅安节帅了!”
“噢,原来是朝廷任命的幽州节度使啊……
对了,你刚说让我平原出兵在黄河沿岸布防……
防这着来着?”
“……防着……朝廷的军队……突破黄河……进入……河北……”
两个问题,一个“噢”!
颜真卿三言两语,问得段子光说话越来越没底气,再也不复刚才传令时候的趾高气扬,胸膛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慢慢窝了下来。
颜真卿一声冷哼。
“以朝廷任命的节度使身份,下令阻拦朝廷的军队……
也就是安禄山这个杂胡通译能想得出来!”
段子光脸上有点僵,却还是“坚持”地问了一句。
“颜太守……这是不准备奉命了?”
颜真卿再次冷哼。
“颜某忝为平原太守,乃是朝廷任命,不是他安禄山的私官,想让颜某奉命,好办,那兵部的公文来!
否则的话,就是乱命!
颜某不但不会奉命,还要和祸乱大唐的逆贼势不两立!”
一番话,投地有声!
引得正堂之中众人纷纷叫好。
段子光在这轰然叫好的欢呼声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随即恶狠狠地扫视了正堂一圈,直看得某些官员在他凶狠的目光之中消停了下来,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颜真卿,死死地盯着。
颜真卿面不改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之中满是坚定。
段子光突然展颜一笑。
“颜太守何必如此呢?
不奉命?有什么好处不成?
您恐怕不知道,上一个不奉命的,正是河东节度留守杨光……
巧了,今天,我把他也带来了……”
说着,挥手向身后一示意。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随从的手上,捧着一个木盒,一尺见方大小……
那随从得了段子光的授意,直接打开木盒的盖子。
顿时,一股血腥气和腐臭气弥漫开来……
段子光哈哈一笑。
“上前去!
在座的诸位,也不知道谁认识河东留守杨光……
让他们好好看看,看看不奉令,是什么下场!”
随从闻言,手捧木盒上前,在每一个与会之人面前都稍作停留,就是为了让他们看清木盒之中的人头!
正堂之上的大部分官吏的脸色,都变了。
还是那句话,大唐承平日久,除了投身军旅之人,哪有机会见一见死人?还是这种被一刀枭首之后,特意把头颅做了防腐之后的人头!
就这么直愣愣地杵到眼前,龇牙咧嘴、满是血痕……
“哇……”
安德县的穆主薄,一个没忍住,吐了。
今天他来是为谢文送行,饮宴之上插科打诨就免不了酒到杯干。
要是往常,这点酒水下肚自然没有什么。
但是喝了酒之后还能亲眼看见一颗人头……最关键的,血腥气和腐臭气混合在一起,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面钻……
一般人,真扛不住这个!
穆主薄如何,其他人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即便没有当场吐出来,一个个恶心得也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