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三班的战士从小土坡上下来,然后再后面大约三十多米的位置上潜伏下来。
小土坡下就是我们夜袭分队经常夜里走的小径,那是一条从雷区上开辟出来的小路,只能容下一两个人匍匐前进。
刚转移潜伏位置没多久,先是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黑暗中我们看见几个身影。
这些身影弓着腰,鬼鬼祟祟地摸上了我们刚才潜伏的小土坡。
他们并不是从我方阵地上,沿着我们的小径下来的。
而是从另一个方向一条陌生的通道里摸了过来。
这里是两军阵地中间的敏感位置,也是双方都严密监视的区域。
我们的人不会在这里弓着腰这样高姿态的跑动,并且如果是志愿军的战士,更不会发出能让三十米外听见的声响。
志愿军的小分队在这里行动,一般都是低姿匍匐在地上爬行。
低姿匍匐虽然速度特别慢,而且耗费体力,但是胜在安全。
这么高的姿态,在潜入作战的时候,无异于告诉自己的敌人:我是靶子!
这些悉悉索索的声响来自于皮靴撞击草地,皮带和枪械的碰撞,包扎不紧密的弹药的相互摩擦。
声音不大,但在我们看来其实很致命。
这并不是说这些敌人的素质差,相反这一看就都是老兵。
不过,美军对于夜间的小分队袭击,还只是在尝试和模仿志愿军的阶段。
他们虽然意识到了志愿军夜袭战术和渗透战术的厉害,也想要模仿学习。
但是他们的步兵平时训练中,并没有死扣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
对美军来说,他们习惯了装甲部队协同,炮兵和航空兵掩护下的进攻和防御。
而对于志愿军来说,我们想要打赢敌人,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逼近敌人。
身上每一两的负重,武器、弹药、装备的背法和绑法都是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
因为你一旦发出声音,就有可能导致整支部队的暴露,甚至是整场战斗的失败。
对于美军来说只是一种战术的尝试,而对于中国军人来说,那是生存下来并百战百胜的本钱。
所以不能用志愿军轻装步兵的潜行标准,去要求美军。
都不说常胜军、万岁军那些久经沙场的王牌部队,就是五连的这些新兵,在这方面的要求上,也是非常苛刻的。
在志愿军部队中,身上背了那么多的装备,哪一条带子压哪一条带子,都是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的。
少压一根带子,或者是压错一根带子,就是会在奔跑和行动的时候发出声响。
水壶背得位置不对,跑动的时候就会有水声;
子弹带没有压紧,运动的时候子弹碰撞就会发出声响;
挎包背带长一点,潜行的时候就会和裤子摩擦发出声响!
而每一次声响,都可能带来血的代价。
在新兵连的时候,我就很注重让三班的新兵训练低姿匍匐和伪装。
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
微弱的月光下,不远处那几顶带着网扣的钢盔散射着一丝丝微弱的白光,并不那么起眼。
但三十几米的距离,着实没法让我们忽视掉这窜动的钢盔。
“美军!”趴在我身边的陈嘉小声惊呼,但立刻被我瞪了一眼。
陈嘉闭上嘴,身体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我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一、二、三……七……八……
我仔细观察着,这股美军的小分队一共八个人,都是轻装,没有背硕大的背囊和不必要的物资。
这是一支非常精干的小分队,轻装简行,而且从队形来看,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他们在摸黑上了小土坡之后,这才开始就地取材地伪装自己。
美军的伪装,比起我们来说,要显得更加先进。他们有专门的伪装衣和伪装网,效果不错。
而我们在他们的身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伪装和潜伏。
我可以分辨出来敌人一共是八个人,也能够看到他们潜伏的位置,但看不清他们的火力配备。
靠的最前面的陈楚生,他能够看得见,于是隐秘地用手势向身后的蒋胜志传递消息。
随后敌人的信息传递到了我们这里。
两支冲锋枪,一挺轻机枪,其他都是步枪。
看到前面传回来敌人的火力配备,我倒是松了口气。
这样的火力,倒是不算强大。
八人的美军小分队,在我们刚才潜伏过的土坡上潜伏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们都明白了敌人的意图。
志愿军不是经常夜袭敌人的阵地吗?
他们就是来伏击志愿军夜袭分队的!
我们的小径,是工兵从雷区中清理出来的一条小路,十分隐蔽。
美军知道我们可能有自己的路,但是不可能知道这条路的具体情况。
他们应该是从被袭击的情况中,分析出来,这里附近会有我们的通道,但是又没法确定具体的位置和情况。
所以他们专门派出小分队,想要在这里伏击志愿军。
陈嘉默默将步枪伸了出来,但被我压住。
我摇了摇头,示意再等等,观察观察。
反正他们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反倒是不用担心他们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大概过三四个小时之后, 我便隐隐约约看见有几道身影从东边的小高地上下来了。
在下到山谷中之后,那几道身影就再也看不见。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东边大约五六十米开外的草丛微微抖动了几下。
几个‘草堆’,隐隐约约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一点一点向着土坡这里爬了过来。
这几个‘草堆’头上插着杂草,身上也带着伪装,即便是仅仅距离几十米的距离,也很难被发现。
但他们正在一点一点向前爬行。
微弱的月光下, 几坨正在向前移动的‘草堆’,便不再隐蔽。
如果是对面山上的敌人,那怎么也看不到这里的‘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