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昭回头去看,便瞧见一个自己万万想不到的人。
是冷夫子。
说起来,晏昭昭还不知道冷夫子的名字,但他实在是太具有辨认度了——襄城之中很难找到一个和冷夫子一样浑身儒雅,却又似乎夹杂着锐利的人,而他合上的双眼、眼上蒙着的布条,也同样是标志性的存在。
他就站在被团团围住层层保护的晏昭昭身后不远处,手上还提着那把弓弦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的弓,似乎是往右边偏了偏头的模样:“在我的眼皮子低下打我的学生,谁给你的胆子。”
这句话的语调压的很低,大约也并不是想要说给谁听的样子,晏昭昭在他身前远处,同样没有听到这句话。
而就在这句话的话音刚落的时候,晏昭昭就听到长街的尽头传来一声惨叫。
看来冷夫子的这一箭确实射中了人。
“叫你的暗卫去把他抓过来吧,刺杀当朝公主,不是小罪。”
冷夫子将手上的弓箭随意地往旁边一放,这时候晏昭昭才看到这弓箭并不是什么神兵,不过就是旁边小摊上卖的寻常兵器,想不到这么一件寻常兵器,在纤纤弱质的冷夫子手里竟然能够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
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冷夫子仍旧辨认不太出来面前究竟哪个方位有人,脸正对的方向其实并不是晏昭昭站着的方向。
但他说话的神情以及话语之中的语气,却像是正在专注地和晏昭昭对话一般。
很难相信他这样的盲人,能够百步穿杨一般射中远处的敌人,却又不能够看清楚面前的人究竟在哪里。
这似乎很矛盾,反正晏昭昭是觉得自己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对于晏昭昭的疑惑,冷夫子并不知道。
他就是如同路过一般,帮晏昭昭射中了那个还在暗处放冷箭的人,随意提醒了两句,随后慢吞吞地又走开了。
他走的时候已经极尽小心,不过很显然他的视力仍旧不佳,还是不小心撞到了道路两旁的小摊子。
但他却还能够弯下腰来,摸索着将被他撞到的几个竹篓子扶正,然后再次离开了。
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很奇妙的人。
晏昭昭没有见过像冷夫子一样的人,但他身上又似乎有种种矛盾集合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晏昭昭也没有空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要紧的还是要赶紧将这些前来行刺的刺客给抓起来,时间要是久了,又唯恐生变。
要抓的这几个,一个是被晏昭昭用药迷昏的,一个是被明九给五花大绑的,还有是一个被冷夫子一箭给射中的——算起来,就算最后一个不知生死,现在她这边也至少有两个活口了。
以东厂那些司礼监公公们的手段,两个活口已经够了,他们必定能够从这些人嘴里撬出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今日被这样行刺给闹了一场,晏昭昭也没有买栗子酥杏仁酥的心思了。
尤其是那九芳楼都已经关门了,她想要什么也买不到了,真是不巧,只能下回再来了。
之前停在小院子里的公主仪仗再次赶了过来,晏昭昭上了马车,又一路匆匆而去。
而明九和京兆尹大人还有很多话要说,包括禁军的卫队长等人,也还需要她一一问过晏昭昭遇刺的个中细节,所以这会儿她并没有和晏昭昭一同回宫。
晏昭昭的身边不能离人保护,所以明九留下之后,晏昭昭的马车两边随时还有三个暗卫藏在暗中保护她,倒也不必因为明九不在她的身边而感到惊惧。
但就在回去的路上,晏昭昭发现自己的马车之中,似乎与自己离开的时候又有所不同了——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不是说晏昭昭看到了哪里有什么不同,但意识之中确实感觉马车里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变化的地方应该非常细微,晏昭昭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便发现左侧原本放着的一串小玛瑙珠子不见了。
这小玛瑙珠子是自己先前就放在那上头的,因为听郭西慈说放串儿玛瑙珠子在马车之中,能够让周围变得更加舒适,虽说这话明显就是求个心理安慰一般,但晏昭昭又不缺玛瑙珠子,随意从库房之中挑选了一串,还是放了。
晏昭昭翻找了一番,发现这一串玛瑙珠子掉在了坐垫和坐垫之间的缝缝里。
公主仪仗造价高昂,为了保证乘坐的舒服性,所以将减震做到了极佳,是最稳定的舆驾马车,就算是一路纵马狂奔,在满是石子儿的砂砾路上,也绝不可能有太大的颠簸。
再说了,在这襄城之中,几乎处处都是铺好的青石砖,哪里有什么颠簸之处?
所以不可能是行路颠簸才把这一串儿玛瑙珠子从一边给颠簸下来的。
而既然不是颠簸,为什么这一串玛瑙珠子会在这垫子下头?
不是偶然,就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