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二年四月下旬,南阳宛城,刘玄也顾不上和他那位力气大的夫人在案几上玩游戏了,当听闻赤眉军袭击汝南,当地绿林军大败,全郡已陷时,顿时大为惊恐。“这赤眉说好要到颍川整编,再入关击第五伦,怎就忽然反了!”“彼辈桀骜难驯,朕也有准备,但汝南乃是大郡,郾王、随王驻扎在那,募有兵卒四万,舞阴王奉朕诏令,在汝南提防淮南李宪,也统兵两万,加起来就是六万,怎就忽然大败了?”舞阴王李轶狼狈不堪,他驻扎在汝南南部的新蔡县,赤眉来袭太过突然,等他听到消息时,郾王、随王已经大败,双双战死,而赤眉十万大军还在朝他包抄过来。李轶顿时就傻了,只能匆匆应战,新蔡一役,本来自诩草莽的绿林,被赤眉不要命的打法给吓坏了,战场上全然是没有规矩的乱斗,最终赤眉占了人数和气势的优势,李轶丢下大部队,几乎是只身逃回。事到如今,他只能将所有锅都甩到死人头上。“陛下。”李轶沉痛地说道:“都怪郾王、随王在汝南横征暴敛,名为兵,实为匪,时值饥荒,二王派兵到乡下抄粮,地皮都刮了一层,不但百姓痛楚,连当地豪右也怨恨不已。”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刘玄的问题,去年汝南出了一个称帝的家伙,还是舂陵刘氏的亲戚,也出于长沙王一系的钟武侯一家。刘玄派兵将此人击灭后,深为痛恨僭越者,遂对汝南支持过刘圣的豪强大肆清算,派了两个凶恶的绿林渠帅过去,这二人哪懂什么治郡之道,短短半年,就将富庶的汝南折腾得民生凋敝。既然更始不得人心,当赤眉杀到时,当地庞大的流民里应外合,赤眉反而壮大了不少。豪强们则慌了神,倒是希望绿林留下,但绿林军兵败如山倒,他们的帮助也杯水车薪,不到一月,汝南全境沦陷。昔日能追着新军揍的绿林军,这才短短一年时间,在面对更加散乱无秩的赤眉时,却忽然不经打了。刘玄喃喃道:“难怪朕前些时日出宫,马突然惊奔,触撞在北宫的铁柱门上,三匹马撞死了两匹,原来是应验了这预兆。”若是撞死三匹,连李轶都不一定回来。刘玄这段时日被酒色蒙蔽了双目,此刻才梦醒过来,发现自己并不安全,他没什么本事,只能干着急,看着满朝诸侯王、公卿道:“诸卿,事到如今,为之奈何?”他近来任用的那些“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们,讨好刘玄,和他一起享乐是好手,国家存亡的大事哪里懂得?支支吾吾半天,才有人站出来道:“陛下,赤眉之所以造反,或是因为不满意封赏,先前赐侯位,或可再派使者去,许诺封王,自能安抚彼辈。”众人都被赤眉的战斗力吓坏了,刘玄慌神之下,只欲答应,却被殿内一人呵斥道:“陛下,请斩此辈!”“赤眉见绿林软弱,只怕更生野心,要径直来打宛城了!”却是在刘伯升死后,取代其位置,做了“大司徒”的朱鲔。说起来,这朱鲔亦是颇为奇异,刘玄要封绿林众将为王时,众人都欣然接受,唯独朱鲔表示,他要恪守高皇帝白马之盟,不愿接受“胶东王”之号。刘玄大为感动,遂对朱鲔大为信任,其余诸将遣去外面之国做封疆大吏,唯独朱鲔留在南阳,掌握着京畿兵权。当初刘玄欲遣刘秀去东方,朱鲔也颇为反对,如今果让刘秀成了气候,摆脱了自己的控制,这让刘玄十分后悔,同时对朱鲔提议更加重视,急道:“大司徒有何建言?”朱鲔道:“汝南与南阳毗邻,大军十日可至宛城。赤眉是心腹大患,当务之急,是召集诸王南下剿灭!”“陛下当传诏,令淮阳王自陈留来,比阳王自洛阳来,穰王自颍川来,汝阴王自淮阳来,与大军汇合,五路合兵十万进剿,将赤眉击灭于汝南!”“臣附议!”西平王李通站了出来,说道:“汝南北望颍、洛,南通淮、沔,倚荆楚之雄,走陈、宛之道,山川险塞,田野平舒,战守有资,耕屯足恃,介荆、豫之间,乃是襟带要处也,赤眉在斯,朝廷难以安寝,应当集全力清除。”“眼下河北混战,不论是刘子舆还是马援,都无暇南顾。在诸郡留少许兵守备即可,但武关的两位诸侯不可撤回。”当然,如此一来,汉中王刘嘉在蜀军进攻下的苦苦哀求,自然也不会有回应了。不过李通虽支持召回诸王,却认为和谈也不可落下。“诸王收到消息再回师,短则两月,慢则一季,得让使者将赤眉安抚住,让其留在汝南就食。”按照李通对赤眉军的理解,这群甿隶和蝗虫一样,打到一处,就会停下数月,将粮食吃光,再抹抹嘴上路前往下一处,只望他们此番也会如此。刘玄同意了群臣之议,但在散朝后,李通却故意走在后头,向刘玄请求单独谒见。刘玄看了一眼侍奉的亲随,让他们出去后,李通下拜道:“陛下,赤眉号称三十万,若一味向西,赶在诸王回援前进攻宛城,后果不堪设想,臣还有三个提议,若能采用,方为万全之策。”“卿快说!”李通说道:“其一,赤眉一贯掳掠豪家,臣愿为大王召集南阳诸姓,晓之以理,告诉彼辈,若是赤眉杀入宛地,诸姓谁都别想活,如此方能众志成城,共御贼寇。”“此策甚善。”李通又道:“其二,汝南之所以丢失,与将军庸碌有关。”打了败仗的舞阴王就是他堂弟,李通也就直接骂了,他这弟弟啊,争权夺利搞阴谋不错,但要论打仗?却是个外行,最大的胜利,不过是在昆阳作为同出城的十三骑之一,沾了某人的光芒罢了。这也使得李轶对刘秀心生嫉妒,但这种事,嫉恨有用么?李通道:“前舞阳王、廷尉王常,乃是绿林宿将,因私助刘伯升被削爵,如今在宛城思过;振威将军马武,亦曾屡立战功,如今在湖阳县练兵屯田;还有邓氏新家主邓奉,少年英才,曾大败与魏王伦齐名的窦融……”“如今情势急迫,还望陛下能起用诸辈,共同抵御绿林啊!”刘玄稍稍犹豫后,还是答应了,前两人虽倾向于刘伯升兄弟,但如今刘伯升已死。而邓奉,则是刘玄都较为欣赏的小将,若非他果断挟持邓氏兵南撤,刘伯升也不一定会被第五伦围死……等李通告退而出后,却招来了最信得过的家人。“带上少许人,设法走江夏、过豫章,绕路去一趟江东。”“替我面见吴王,送上书信。”“告诉他,王常、马武诸将军会重掌兵权,而绿林渠帅将同赤眉决战,待彼辈两败俱伤之际,便是吴王归来,重掌大权之时!”李通对刘玄已不报什么期待,于公,南阳诸姓的利益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将军,亦或是新的帝王保护,纵观舂陵众人,也只有刘秀有这本事。于私,刘秀是他亲姐夫啊……李通抬起头,看着宛城阴沉沉的天,忧心忡忡,相隔太远,刘秀纵是率军归来,也是数月之后了:“也不知道赤眉能否被拖住,时间,还来不来得及!”……在宛城的宫殿里,每日大鱼大肉的更始皇帝是看不到饥荒的。但这场灾祸确实也在南阳大地上横行,若论遭受兵灾最严重的地方,南阳绝不逊色于东方——王莽末年,新军与绿林在此周旋,围困宛城又费时大半年,大多数壮劳力都作为双方兵源,参加了惨烈的战争,死伤无数,流离失所,生产自然就耽搁了。宛城宫中,庖有肥肉,厩有肥马;而出了都城,则是民有饥色,野有饿莩。这便是王莽在巨毋霸、崔发保护下,进入他口中的“前队郡”时,见到的光景。巨毋霸搞到了一匹骡子,让王莽骑着,打扮与邻家白发老翁无二的前任皇帝,这一路看到”前队“如此凋敝,不由义愤填膺。“当年前队乃是荆豫之间的富庶之地,宛城位列五都,可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崔发如此感慨,他作为王莽元从之臣,从新都就开始追随,对这个郡还是有点感情的。为了搞清楚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否安全,崔发一路上不断询问流民。“新都?吾等就是新都人!”听到这群衣衫褴褛之辈竟是封地之民时,少言寡语的王莽猛地抬起头来,听着崔发和他们攀谈。这群新都的流民一共十余人,原本没安好心,但瞧见身高马大的巨毋霸后,就收起了抢这群人一波,将驴夺来杀了吃的心思,只乖乖应答起来。“你问吾等为何不留在新都种地?没地了啊!”耳朵在战争中被削掉的青年农夫,对王莽等人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