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南山,大战一触即发,而在距此半天行程外,一支骑兵也慢慢靠近了战场,正是耿弇的部队。耿弇此番迂回,本是想搅乱天水局面和隗嚣的部属,最终从陇右内部打开门栓——因为莽汉吴汉的缘故,自外开门的机会已经完全丧失了。他事先甚至都没通知“友军”吴汉一声,故而当抓到的俘虏说,街亭附近出现了一支魏军时,耿弇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人。“莫非是卫将军万君游?”“万兄何其速也!”耿弇颇感惊喜,突入陇右后,他才发现这趟冒险不似想象中容易,他们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只能和陇右骑躲猫猫。难怪来追击自己的陇骑匆忙后撤,原来是有把刀威胁到其心脏了!隗嚣不得不将手缩回来护着。等斥候靠得更近,将双方正在鏖战的场面回报给耿弇后,他心中对万脩这“中驷”的评价越来越高。“我看轻万将军了。”耿弇难得放下了自己的傲气,平素叫万脩,如今却叫万兄、万将军“他颇有马服君赵奢之风。”古时候,秦侵赵地,军队驻扎在阏与,赵王连召廉颇、乐乘两员宿将,二人都认为没救了。直到询问赵奢时,随着那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名句,赵奢领兵出征。这岂不是像极了万脩请缨走渭水狭道,孤军袭陇右的勇气?“本以为狭道难行,就算走通了也无力做什么,不曾想,竟一路杀到了如此靠北的地方,一定很难吧。”耿弇心中,对万脩的评价越来越高。“如今上山应敌也做得不错,兵法有云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昔日赵奢在阏与战胜秦军,靠的就是发兵万人抢占阏与北山高地。秦军后到,攻山不下,赵奢乘势,居高临下,猛击秦军,遂得大捷。”这一仗不但合乎兵法,与阏与似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耿弇看来,山上的友军以一敌三略显劣势,可是……“我既已抵达,形势便大不相同了,愿同万将军共会猎于陇上!”……街亭南山的战事,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焦灼状态。隗嚣本意是断了魏军汲水之道,然后将其困得疲敝不堪时再攻上去。但他没料到,敌军竟半分防守的打算都没有,当陇兵才占住溪水,还没构建起工事之际,就忽然以密集的阵列,从南山上冲了下来!魏军远道而来虽然披甲不多,但南山的地形也铺不开大的阵列,将甲集中在前排死士即可,这一冲恍若猛虎下山,陇军的箭矢没能挡住他们的步伐。因为隗嚣将大多数步兵派去堵截南方万脩部,如今将亲卫队押上去都顶不住吴汉的冲锋,急切之下,只能令在狭小战场里无用武之地,连绕后都被南山峭壁挡住的良家子骑下马步射。可不等隗嚣下令将人从溪水边撤回来,尽量将战线铺开,对方便主动撞了过来,与陇兵混战在一起。如此一来,陇兵本占优势的远射武器也无从开射,只能硬着头皮,以罪原始的肉搏械斗与魏军消耗,承受一波又一波来自山上的攻势。偏偏此时,却有斥候跑来禀报隗嚣,又有敌军出现了!“是那支骑兵?”隗嚣顿感头疼,这魏国的将军怎胆子这么大!对方人数虽少,但此时也足以致命,隗嚣只好调了两千陇右良家子骑前去迎战。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机,此治力者也,可陇右骑刚经历了一趟奔波折腾,比起客军来毫无体力优势,驱使累得够呛的战马,堪堪绕到南山以西,在山于街亭乡邑中间的开阔河谷上,迎上了并州兵骑。这还是双方第一次交手,但一方大迂回后疲敝不堪,马儿羸瘦,人也满身灰土;一方来回救援疲于奔命,尽管是在主场应敌,却人心惶惶本以为是天险的陇山屡屡被绕道、突破,敌人越来越多,对战争的信念越来越低,无疑是对他们心理巨大的考验。但这一战,不但事关两个政权的兴亡,也关系到另一件事,关乎两支军队的尊严胜负。“谁才是天下第一突骑!”陇右良家子骑们,撑着疲乏的身体,披挂起留在略阳城的甲胄,发出了一声声喝令。“上马!”虽然隗嚣调了两千骑过来,但真正的“良家子骑”,其实只有一千,另一千骑是他们的仆骑,每个良家子骑背后,基本都是一个较为富庶的陇右地主,甲胄兵器世代相传,所以看上去五花八门,有的漆成黑,有的染成红,甚至还有涂成黄的。式样也有新有旧,札甲、鱼鳞甲、襦铠。在这儿,你能找到从秦朝至今所有类型的甲胄。这是一支历史悠久的军队,久到两百年前,李广就带着家乡子弟战斗在各个边郡,赢得了“李广才气,天下无双”的美名,他们才是突骑战术的最早开创者啊,其祖辈曾跟着卫、霍在漠北打得匈奴不敢南顾。祖辈的骄傲沉浸在血液里,所有对战争的迷惑,对未来的疑虑,在骑到马背上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只剩下打赢这场仗的**。“听说这些并州人在一年前,还多是羊倌、牧童、农夫呢!”他们说得没错,并州兵骑确实颇为稚嫩,从小就接受训练的陇右骑完全有资格,对成军不过才一年的并州兵骑嗤之以鼻。但其成长,却也是一步步在塞外与匈奴鏖战磨练出来的,更何况,第五伦更不惜重金,倾力打造这支军队。最重要的是,第五伦给并州兵骑,找到了或许是这世上最优秀的骑兵将领!“敌与匈奴截然不同!”因为此番带着迂回的骑兵不多,耿将军重新变成了一个旅长,对营校们耳提面命“陇右良家子骑虽也能骑射,但更喜欢突触。”前年,耿弇虽因奔袭汧邑,错过了周原之战,但也听说过那一战里良家子骑的勇猛,只是这锐利的矛,没能击破景丹、万脩一起构建的盾,魏军以站对骑,已经颇为娴熟。“但今日之战,没有盾。”耿弇跨上了战马,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率队冲阵了,今日被南山上的“万将军”激励,热血再度沸腾起来。“只有矛对矛,刀对刀!”……耿弇能远远观察到陇右骑的布阵他们用的应该是传统战法五骑一长,十骑一吏,百骑一率,二百骑一将。因为是在平地河谷里交战,属于“易战”,所以陇右骑每五骑为一列,前后相去二十步,左右四步,队间相隔五十步,结成了较为松散的骑阵。而两翼稍稍张开,呈鹤翼状,以便利用兵力优势将敌骑包抄。和陇右骑不同,并州兵骑结的,居然是在狭隘处才用的“险战”之法。各列间前后相去十步,左右二步,队间二十五步,纵横相去百步,队形上比陇骑要密集。而所用的兵器也前后有所差异前排一百骑,穿着专门用驮马驮着运输的鳞甲,持长达丈余的长马槊,由骑术最精湛的武骑士充当。第二排之后则只着皮甲,毕竟家伙太重可没法转战千里,持的是矛戟。第三排较为特殊,持的是改造后变短了许多,可以单手所持的铁殳--这玩意是钝器,又沉又重,打匈奴时根本派不上用场,是耿将军专门针对陇右良家子骑才推广的武器,因为良家子骑多有家族庄园支撑,披甲率很高。第四、五排才是标配的环首刀,在阳光下银光闪耀,前三排也装备了环刀,以便在长兵折断后不至于无刃可用。双方都是匆匆列阵,差不多意思便动了起来,敌人可没给他们时间好整以暇,随着一声声号角吹响,双方在河谷中越靠越近。陇右军两翼,或有些零星的羌胡骑,都是隗嚣募来的,他们保持游骑的姿态不断试图靠近袭扰,穿梭在阵前,朝并州兵骑射箭,希望能引诱敌军离阵或动摇,一旦并州兵骑的骑将们忍耐不住轻易乱动,后方控制速度缓缓而行的陇右良家子骑,会毫不犹豫对准薄弱处冲进去!若是一年前并州兵骑初建时,这招或许还有效,可他们在新秦中跟匈奴、胡汉耍了一年后,对这套战法已颇为熟悉,本阵愧然不动,跟着耿将军缓缓前进,只有专门的游骑出来射箭反击,让羌胡骑不敢太过嚣张。双方本阵靠得越近,这种如同挠痒痒的袭扰就越发频繁,到达某个临界点后却又戛然而止——两军相距不过一里,马速片刻可到,双方开始慢慢加速,从踱步到慢跑,夹在中间的游骑若再不走,就要被冲成肉泥了!这意味着,开胃小点心的时刻结束,正菜开始了!耿弇位于骑阵中间靠前的位置,他已经过了“跟我冲”的年纪,这种中等规模以上的骑兵交锋,尤其是敌军两倍于己时,战术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这里方便观察前排阵列,做出微妙的调整。就比如现在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