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啊,恨这残忍的造化。
这间房总是她一个人睡,初永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年轻的时候她也做过痴情的女人,彻夜彻夜地等待夫君到来。初永年并非始终这样无情,他本就是个多情种,对所有的女人一样好,对有了孩子的她十分关照。
以至于那时候萧瑶华都错以为他终于爱自己了,可她仍是错。有了康儿以后,初永年更甚于往日地浪荡,他越发地不回府,为数不多回府的日子,依旧那么客客气气地对他们好。
可是萧瑶华不想要他这样的好。
她撒过娇也撒过泼,耍过心眼也耍过无赖,可无论她用什么法子,留住初永年的夜晚,也留不住初永年的心。
可她也慢慢地不在乎了,一儿一女,一片野心,替代了那虚无缥缈的情,成为她的全部。
连她一辈子的野心,也开始倾斜向他们的未来。
即便自己再如何深知自己内心的阴暗,她也不曾让自己的孩子们走上自己的老路。
只盼着那两个孩子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干干净净无需任何勾心斗角,成为那样幸福的人。
唯有在这一点上,她与初永年心意相合。
送走菁儿之前她在初永年面前崩溃,大哭了一场,却没说出一句阻拦的话。
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法子,至少可以让自己的两个孩子保住其中一个。
萧瑶华看向镜中的自己,她的眼睛红得可怕,泪水遍布面庞,脂粉凝成一条条丑陋的栏杆。
“对不起……”她叨念着,“对不起……是母亲连累了你们……”
该死的是自己啊。
那两个孩子又做了什么?初永年已经在牢里尽到了他能做的一切,他咬死不曾参与谋反,没有给皇上一点定罪的机会。
是自己……是自己让萧家走上了这一步。
若是自己没有侥幸让他们搏一搏叛乱,若是自己想到皇上早已排兵布阵等待着、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萧家,若是自己多犹豫一下,就不会把肃亲王府送上绝路。
可是没有机会了。
她拭去泪痕,将妆奁打开,从富丽的漆金箱子最下层小抽屉里面取出一枚小荷包。
这是她为自己和这府上剩下的人准备的最后一条路,以防整个王府崩塌,所有的女眷将被像牲口一样卖掉的时候,要留的那份尊严。
萧瑶华捧着荷包,漠然看着铜镜。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却已是不在自己这里了。
争了这一辈子,萧瑶华第一次打心里愿意将命运交付出去,她忽然发觉自己没有失去对世间全部的信任,至少对那个人……
“初月晚。”她轻轻对着镜子说,“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
秋风吹落了窗外的绿叶,仿佛一个小小的误会。无人打理的池塘上满是浮萍,已不见了游鱼,化作一潭死水。
王妃的贴身婢女匆匆打前院跑来,一面没规矩地嚷着:“王妃!王妃!皇上打回了给王爷定罪的奏疏!王府有救了!”
敲门无人应答,婢女连忙推门进去。
房中弥漫着幽幽的芳香,萧瑶华面容安详地躺在床榻上,衣着齐整,精致的妆容和满头金玉首饰丝毫不乱。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仿佛这姿态的细枝末节都经过认真的安排。
她已经死了。
床边手可以触及的地方摆着一只小碗,薄薄余下一层带着药渣的汤底,碗下垫着扁扁的刺绣小荷包,里面仿佛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