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提早知道这天云锦书要来,前一晚到十五白天睡了个饱,到夜里上灯开席的时候倍儿精神。老皇帝亲手给她穿上崭新的滚边儿小袄子,又裹一层暖绒绒狐皮氅,抱出回廊去赏灯,自昭华殿高处向下俯瞰,京城上下描金绘彩一般,正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晚晚,看,这是朕的天下。”老皇帝指着灯火阑珊的天际,偌大京城不过这么一指的距离。
初月晚记得上一世跟着父皇去城外的祖灵祭祀,车马在纵贯南北的京畿道上走了一白日才走到头,可是这样一看,却显得渺小了许多。
她不知道父皇为何指着一个小小的京城说是“天下”,这世上还有许多是她活了两辈子都还没有明白的事。
老皇帝搂着初月晚回到殿里,接受皇亲国戚前来朝贺,宴席中人依次排好,一边坐着太子及其他几位皇子。
座中初永望俊秀不群,与旁人连一个眼神也懒得交流,似乎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场面。
他旁边的二皇子初永年是诸多皇子里年纪最长的,已经有娇妻美眷儿女双全,封了肃亲王,估计是人生圆满,气焰好不高傲,在闲不住嘴地跟旁人寒暄,这人怕不是为给公主道贺,而是趁机朋友聚会来了。
剩下依次还坐着去年才及冠、神情有些木讷的六皇子初永继,以及年方四岁,已有点小大人模样的十一皇子初永奕。
不得不说,老初家自带血统优势,生的子女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除了二皇兄过早离宫没见过面,其他几位哥哥都是初月晚知道的。尤其是老十一永奕,只大几岁,因生母婉嫔过世,便给了芳泽殿的安淑妃教养,平日都在后宫厮混,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
不过他有一点好,就是安淑妃宫里总爱翻着花样的做新点心,他每次都记着给初月晚备一份。
至于老六初永继,初月晚就印象不深了,但对他生母雍贵妃百里氏却记忆犹新,还有那鸾和宫小厨房的“二十八盘”珍馐。
想到这儿初月晚忽然发现,今生可奇怪了,前生特别熟悉的后宫妃嫔们,自己如今居然还没见到一个。
满月酒暨元夕盛会上后宫妃嫔不得来昭华殿同贺,只有云皇后有资格列席。所以在这里也是见不上了。初月晚闲来好奇,扭头看父皇另一边的那些人,近处是一脸和蔼的禄亲王初显旦。
初月晚顶爱吃他府上做的浇汁水晶肘子,一瞧见禄亲王的脸都不是脸,是大猪蹄儿。
等等,不行,不能再想着吃了!上辈子噎死还不长记性,一定要戒口!
初月晚摇摇头接着在这群宾客中寻觅,禄亲王那边,坐着虽上了些年纪却风度不减的辅国公、云皇后的养父,云勤云国丈。
是外公!
外公府上的厨……不不不,外公!晚晚好想你呀——
初月晚伸着手“呀呀呀”,云勤方才就一直喜爱地望着她,这会儿脸上更是乐开了花,隔着禄亲王就忍不住做起鬼脸逗孩子了。
老皇帝看见,笑道:“云卿,你来。”
云勤等的就是这句,连忙拂衣起身。他这一起,正好从初月晚视野中央让开,露出身侧被宽袍广袖挡住的那冰雕玉凿俏儿郎。
初月晚眼睛里顿时闪闪发光。
满堂的鼓乐笙歌一时都在她耳畔安静下来,大殿内无数灯火仿佛瞬间熄灭,仅仅留下对方身前那一盏明媚,摇曳在眉梢眼角。
席间少年,尚且稚嫩青涩的容貌上已可窥见将来揽尽风华的影子,坐席间唯有他眼眸微垂目光空远,安静出离,与世无争。
上辈子如何看上这位小舅舅的,初月晚早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大皋朝幅员万里,世家公子才貌双全者数不胜数,只云锦书独一无二。从无头无尾无迹可寻处,已然烙印在她心口。
何故?
桃华无心开无主,一见知君终身误。此情何须寻缘起,两行相思是糊涂。
初月晚怔怔瞧着他,眼里心里都好迷糊。
“锦书。”老皇帝唤道。
“臣在。”云锦书正襟俯首,毕恭毕敬地应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