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书看着她脸上蹭的墨水,无奈笑笑,转头去叫芙蕖打点水来。芙蕖果然就在帘子后面守着,本人才不走,而是拆迁别的小宫女去打水。云锦书没在意,走回来暂时隔着小桌子陪初月晚坐下。
“小舅舅。”初月晚托着碗唤他。
“嗯?”云锦书看着她那双从碗沿下面出现的乌亮眼睛。
“小舅舅,晚晚会不会太心急了?”初月晚轻声问道,“很想找回小时候和小舅舅亲近的感觉,芙蕖却让晚晚不要这样,这么做是不是不对?”
云锦书心头产生一丝隐隐的痛觉,眼神更温存了些:“没有什么不对。晚晚只要做自己愿意做的就好。”
他说着安慰道:“也不必找回小时候,现在,臣也可以和晚晚亲近。”
初月晚点点头,喝完碗底的甜汤,放下碗。
她似乎有些听得出,芙蕖在警告她不要和云锦书走得太近了,可初月晚就是贪恋云锦书身上的温度,喜欢和他黏在一起那短暂而奇妙的亲密。
而且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太多的机会这样做了。
那些颜面、讲究,授受不亲之类,在生死离别之间算什么呢?就算还有一天的生命,也要用尽这一天的全力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方生方死,这么短暂的人生,若处处讲究对错,哪里还算活着。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已死之人或许依然学不会如何更好地生活,但或许能够看透也接受了死亡。
初月晚看着云锦书,这两世她并不后悔。
“本来觉得,小舅舅自称‘臣’是生分的。”初月晚笑道,“可是听习惯了,却像是小舅舅在哄着晚晚呢,这样就觉得很舒服啦。”
云锦书莞尔。
只对皇家称臣,也理应对皇家称臣,他都成了习惯,然而如今皇族多少都在他手下送了性命,他能对着称“臣”的也就越来越少。
初月晚会这样去想一个惯常称谓,他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或许这辈子,抛却一个表面的称谓本身,自己真正甘心情愿卑躬屈膝,只做她一个人的臣。
“还有哦还有。”初月晚说,“小舅舅自称‘本官’也很有趣。”
云锦书笑了:“这头衔晚晚不嫌低么?”
初月晚煞有介事:“哪里哪里,晚晚觉得,称本王、本侯爷,倒不如‘本官’听着有意思,‘本官’颇有几分朝堂之上方方正正,却又道貌岸然喜欢欺负别人的感觉,坏坏的,很有趣。”
“啊哈哈哈,这不是衣冠禽.兽么?”
“说来好像是有一点……但是小舅舅是正经人。”
“正经人,臣可真的受之有愧。”
两人插科打诨,那边小宫女端着银盆过来了,云锦书拿手巾沾了温水,叫初月晚把脸蛋凑过来一些,给她擦拭沾上的墨。
初月晚鼓着腮帮子,把侧脸伸向他。
“晚晚,臣真的不够好。”云锦书边擦边轻声跟她说着,“本来,臣已经辜负了你的心意,又不能给你承诺。结果,却不知收敛。”
“小舅舅有难处的,晚晚知道。”初月晚不叫他再说下去。
“什么难处,都不该如此。”云锦书擦完,放下手巾在水中洗了洗。
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可是若彻底一刀两断,公主就能重新开始不一样的人生了么?这京城波谲云诡,皇宫里清冷孤独,就算他希望有更好的人接替自己去照顾初月晚,也没有信心今后会出现那样一个人。
他不放心,不放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然而,又更加不信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