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游艇开到运输队遇难的小岛附近,石泉也配合着照片视频把山洞里的情况介绍了个清楚,顺便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最终他也没逃掉电视台的采访,这次依旧是红星电视台,只不过记者却换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还是长腿毛妹看着养眼啊,他就不明白这壮的跟头大狗熊似的咋当上记者的。
可能是因为卡佳奶奶的身份原因,这次打捞的动静极大,小岛附近的水域除了安德烈等人乘坐的这条看热闹专用游艇之外,竟然还不知道从哪临时开过来一艘极为专业的小型打捞船充当打捞平台。
如果这些只能算专业领域上的重视的话,那么打捞平台上一字排开的17具棺椁以及那两队持枪等待的仪仗兵则透露出了官方对这次活动的重视以及对英雄的尊重!
打捞从早晨持续到中午,每当有一具遗体被送上打捞平台,就有两位仪仗兵迈着庄严缓慢的步子上前给运输队成员的尸骨盖上一面苏联国旗!
当所有的尸骨全部被打捞上船装殓入棺,打捞平台上响起了三声排枪宣告了第一阶段的打捞的结束。
“走吧,咱们跟着回彼得...回列宁格勒。”
船上的众人自然不会反对安德烈的决定。不过,说是回列宁格勒,实际上最后游艇却停在了奥西诺维茨的码头,这里曾经也是拉多加湖生命之路的终点。
最先停在码头的还是那艘打捞船,此时的码头上已经打出了一条巨大的横幅。
横幅之上写的很简单也很震撼:“欢迎拉多加湖冰上公路第29战斗雪橇运输队到港,战争已经结束,我们成功守卫了伟大的列宁格勒!”
奥西诺维茨不大,消息传播的速度自然飞快,早在打捞船抵达之前,就已经有居民自发的来到了码头,这些居民的手上都拿着一支灿烂的向日葵,它既是前苏联的国花,也是如今俄罗斯的国花,更是献给第29战斗雪橇运输队英雄的花束。
而在码头的最前方,身穿一身苏联女兵军装,头戴标志性船帽的卡佳奶奶左手拄着拐杖努力站直了腰,右手缓缓抬起至额前。在女英雄卡佳奶奶的敬礼中,每四位仪仗兵抬起一具棺椁庄严肃穆的踏上了码头。
安静的码头上只有接连响起的快门声,直到17具棺椁分别被装上车,卡佳奶奶这才缓缓放下手臂,70余年的艰难等待,她的战友,她的家人终于完成运输任务回来了。
卡佳奶奶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固执却又坚强的独自一个人走到路边的轮椅坐下,目送着那17辆载着自己战友和家人的灵车驶离码头,这才颤颤巍巍的戴上老花镜打开了刚刚那位仪仗兵郑重交给自己的日记本。
半晌,卡佳奶奶小心翼翼的合起日记本放在膝盖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这照片上不止有运输队员,还有近百位曾和她一样在拉多加湖上引航的苏联军人。
照片里的人实在太多,卡佳奶奶即便带着老花镜也很难看清那些只比米粒略大些的面容。
但那些陪伴着她熬过一个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的名字却依旧能准确的和照片上每一个模糊的人影对上号。
恍惚中,卡佳奶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又变成了那个虽然一直在忍饥挨冻却有用不完的力气的年轻女兵。
她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艘满载着饥饿的孩子逃往大后方的货船被德国飞机炸成斑驳的碎片。看到了那些蓝的、白的、红的、黄的各式各样的帽子和围巾被鲜血染红的湖水送回岸边,看到孩子们在德军飞机空袭后落水徒劳的扑腾以及绝望的哭泣。
她仿佛看到了大雪纷飞的寒冬里,那些走着走着就倒在冰面上再也起不来的列宁格勒百姓,看到了那些不顾警告捡起德军丢下的罐头炸弹打开最后被炸的粉身碎骨的同胞。
她还看到了那个被冻的脸上手上都是冻疮的年轻的自己,以及每次从科博纳港回来都会特意在自己身边停下,再从战斗雪橇的杂物包里偷偷掏出一块掺杂了锯末的黑面包塞到自己手里的阿纳托利。对于一天只有不到200克面包供给的卡佳来说,正是那些并不好吃的面包挽救了她的生命。
她也看到了同样在运输队里的父亲、母亲以及哥哥,他们其实都已经知道并且接受了阿纳托利,甚至还曾和她一起商量等战争结束就为她和阿纳托利筹备婚礼,就在列宁格勒举行婚礼。
她更看到那些笑着和自己分享秘密、分享食物、分享心上人照片的战友。他们依旧年轻,而不是像自己这样风烛残年。
他们开心笑着朝自己敬礼、握手、拥抱,最后又一起冲她招手大声喊着“卡佳!再见!再见了!我们的卡佳!”
“再见,再见了...我的战友们...再见...”
奥西诺维茨码头,卡佳奶奶带着幸福的笑容坐在长椅上,一滴浑浊的泪水滑过苍老的脸颊滴在那本带着霉斑的日记本上,也滴在了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
奥西诺维茨不大,当地的很多人都是听着生命之路的历史故事长大的,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卡佳奶奶,都知道她和那支失踪的运输队的故事,也都曾听过甚至聊过关于那支运输队的谣言。
终于,有位身材臃肿的本地中年女人脸上带着羞愧勇敢的走上前,将手里的那支向日葵轻轻放在卡佳奶奶的膝盖上,半蹲着身体轻声说道,“卡佳奶奶,他们和您一样都是英雄,谢谢你们,抱歉,我们误会了他们。”
卡佳奶奶意外的拿起那支灿烂绽放的向日葵,浑浊的双眼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们都是英雄,他们不是逃兵!”
“对!”
胖女人重重的点头,大声的说道,“他们都是英雄!他们不是逃兵!”
卡佳奶奶笑吟吟的点头,朝等在不远处的安德烈招招手和蔼的问道,“哪位是尤里?”
话虽然这么说,但卡佳奶奶的眼睛却看向了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