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力之精,称量形势,不差分毫。照归无咎估算,以空蕴念剑三剑齐出的威力,其完整的破坏力,恰好能够将木愔璃这一式神通化解,如今看来,却差了一星半点。
仔细分辨,是本当有正剑三成威力的“余音”,却只剩下了两成七八分。
木愔璃这一门神通道术虽然不敌,但是其汲取转化之力,竟连空蕴念剑也能瓦解一丝。
虽极为细微,也可称是惊世骇俗了。
遭那剑势余音一迫,木愔璃身形如叶,向后飘荡。
恰在此时,身后一团水珠,纷纷纭纭,忽地化作一只绵软的“圆垫”,挡在木愔璃身后,助她稳住身形。
这一团水珠,本是归无咎发动“月半初潮”神通时共鸣引动,漫卷于空。瞬息之后,竟反而“恰巧”成立木愔璃的臂助。
看上去姿态十分曼妙,完全不显狼狈。
归无咎目光之中,更显惊讶。
若是胜券在握时,弄些炫目手段,也就罢了;方才这一击,木愔璃非全力以赴迎击不可,岂有闲心作这些花巧的表面文章?甚至归无咎自己,亦并未感应到木愔璃以法力操纵水珠的迹象;似乎这一团水珠,恰巧真的是“因缘际会”出现在哪里,助了木愔璃一臂之力。
但是,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再仔细一感应,这水珠凝形之象,与先前那收摄汲取之法门,源流相通,本为一体。
凝神一思,归无咎隐约猜出,是自己所见稍浅了。
稍后数息,待木愔璃平复气机。
归无咎饶有兴趣的问道:“木师妹这一式神通何名?”
木愔璃眨了眨眼,似乎同样惊佩于归无咎空蕴念剑之神异,脆声道:“人我之余。”
人我之余。
归无咎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这一式的立意。
用心不可谓不深远。
若是无有这一道适时出现的“水垫”,归无咎不免误以为木愔璃这一神通,乃是单纯的吞噬汲取对手法力之用。如今闻其真名,其所藏三味,便跃然而出了。
所谓“人我之余”,指的是除却敌手与自己之外的一切外相,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所谓的“余”,包括敌手散发的法力、真气之象,神通残余;也包括一切山、水、草、木,云,雾,天光气流。但凡构成了彼此之外的独立存在,皆会被引导归化,为我所用。
此间之“用”,乃是道法自然,顺势而为,并非如提线木偶一般,木讷穿凿。
木愔璃淡然道:“这是三载以前所成,师妹我的第十七式神通,也是到目前为止最强的一式。但是这一式和师兄的空蕴念剑相较,依旧明显不及。师兄的压轴手段,果真名不虚传。”
归无咎摇头道:“单以越衡宗《通灵显化真形图》中的手段相比,师妹远在我之上,何必过谦?”
拿空蕴念剑来比,那实在是欺人了。
其实归无咎对于自家这一式“月半初潮”也颇具信心。原以为较之木愔璃的手段,不过稍微逊色而已。大致相当于当年剑道之比,“履尘剑”和“清意明心”的定位。
但是事实来看,却是差距稍大。
归无咎闭目凝思。
木愔璃静静立在一旁,并未远离,亦不打搅。
约莫百余息后,归无咎只觉胸中一处郁结,涣然冰释。道术见解之上,又勘破了一桩疑难,终于会心一笑。
俗世之中,亦有贤才大哲随时出世,层出不穷,著述亦丰。
其中“实学”一道姑且不论,单单是那明心见性之学,便何止于千百家?
有一些流传极广、影响深远的典籍,当初归无咎在冲霄阁中时,便阅览了不少,亦有一定的心得体会。
此等学问,于后来者观之,不过是“百家”之一,各持己见而已;但是对于著述之人而言,却是安身立命、贯通天人、诠释宇宙之大本,堪称一生性命之所寄托。
其中各家之神韵风貌,又有差别。
某些学说,其性“宽”。你若究竟信持、身心贯彻,固然是好;但是若是当做百家之一,随意涉猎采取、臧否论断,甚至作为扩充见闻的异说谈资,均无不可。
但是又有某些学说,其性“窄”。一入其门,就必须将其当做立身之根本、无上之宝卷虔诚奉持,才能得其中三味。若只是将其当做诸说之一,便难以体会其真正味道。
以根本精神而言,自是“宽”胜于“窄”;但是窄门之中,一旦步入,其中体例之精严,气象之博大,论说之严密,又往往别有一番超然气象。
越衡宗三千妙法,十八神通,便是一道“窄门”。
归无咎根基际遇,皆在木愔璃之上。眼界到了这一步,当是一法通,万法通。就算不能专一于此,但是所得之数,也不当差了多少;但偏偏越衡之法,唯有你将其当做根本信持之道,兼容万有,才能尽得其三味。
归无咎正色道:“虽是一式交锋,却是受益匪浅。人我之余。这一门法诀,师兄我大有可堪借鉴之处。”
木愔璃微笑道:“那就要看看缘分如何了。”
归无咎也是一笑。
瞬息之后,二人立身之处,同时出现一座玲珑球形,当中繁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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