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亲昵动作,落在宣铃鹰眼中,惊骇之余,更有些酸意。
但是在归来路上,归无咎竟似有些恍惚。
心中忽然浮起一丝曼妙的情绪。
他并非因殊神韵表示亲昵而心意浮动,而是……
归无咎明锐的察觉到了,自方才的沉寂开始,殊神韵亦进入了一种莫名的奇妙状态。
尽管末拿本洲这“环心”之地有许多非凡人物的投影,但是那些毕竟只是“有意无心”的虚像而已;而归无咎在此界之中游走,才是真正唯一一个明了因果、目标明确之人。
所以,归无咎观此界人物,哪怕是仿佛白衣女子化身的殊神韵,皆能持有一种超然的态度,宛若鉴赏一道繁复精密的画卷,超脱红尘之上。
但是殊神韵此时此刻的形容态度,却令归无咎心头豁然为之一振,受到的冲击力非同小可。
核心问题在于殊神韵的“自觉”。
此时的殊神韵,罕见的思虑良久之后,变得神采奕奕,气机清朗,目光坚定。
她似乎是认定了,击败一位前古之时的“五盛祖”,乃是一件对于自己修行极为有益之事。
这种超脱一切的“知道”、“自觉”;或者说“使命感”和“明澈本心”,就算是紫微大世界中的归无咎,每每遇到重大抉择之际,也需要审慎思虑,闭关潜修,静静感受大势流行,时序轮转。
每当此时此刻,归无咎心中都是坚信不疑——
自己一定是真的“知道”和“自觉”,所见绝非是心血迷离之幻影。
最终事实验证,诸事走向,往往都和他所料大致相同,验明自己道缘感应无误。
若仅仅是“有意无心”之幻影,能够有着如此强盛的、俨然彻悟式的使命感么?
……
回到北砂神社,神殿。
宣铃鹰离去之后,殿中仅留下归无咎、殊神韵二人。
殊神韵看了归无咎一眼,微笑道:“末幽。似乎你尚有未尽之语?一切都直说无妨。”
归无咎吐出一口浊气,轻轻一摇头,道:“弟子只是胡思乱想而已,不值一提。既然师父问起,末幽就直说了,言语谲怪之处,师父也不必放在心上。”
殊神韵立在殿前的琉璃窗前,道:“你说。”
归无咎斟酌词句,道:“玄法修持,如此曼妙玄奥,拟物赋形,无不如意。但是古往今来,修行到了至高境界之人,依旧寿元不过二百有余。是否能够将修持之道,用于强化肉身精魂,求一个长生久视?”
殊神韵微微一怔,莞尔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想到生死枯荣之事。”
随即续道:“实则有了社正一层的修为,肉身精炼,已然到了水火难坏的境界。譬如鹤铁博的‘尸变’,若非其本身遗躯依旧完好无损这一前提,也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
归无咎点头。
殊神韵续道:“长生长存,古来英杰,亦不是不曾想过。但是关键不在肉身之坏,而在神魂之衰。到了二百年后,修行之人并非如凡人那般逐渐老朽;神识衰弱,只在旦夕之间。也许上一刻你还是神完气足;下一刻便感受到大限将至。当中奥妙,古往今来,莫能例外。”
“怀有雄心者以种种秘法修持弥补,亦决不能免俗。”
归无咎再度颔首。
殊神韵心中倒是浮现出一丝惬意。她只道是归无咎因自己将与鹤铁博生死决斗,所以生出幻灭倥偬之感,念及生死之事。
归无咎灵机一动,捕捉到一个微妙的细节,忽道:
“那师父是否想过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二百余年一到,神意并非是彻底崩散瓦解了;而是升天而起,投入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也许另外一个世界,更加广阔,更加精彩,拥有更加悠久的寿元,俨然是更高层次的舞台。”
这是归无咎偶然捕捉到的一个“疑团”。
在末拿本洲之中,似乎并无人有天外之思、考虑天地之界限、人物之古今。
别说修持玄法之人,就按说是神怪之说最盛的世俗凡民,也是秉持“一世而终”的念头。如此情境,似乎和生灵演化繁育的规律大不相同。
殊神韵眸中微微现出一丝诧异。
旋即为归无咎解释其中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