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贺之操着一口蜀地口音的官话,说道:“下官说,上郡不能打!”
“不能打?……这可是大王的令旨,莘公的军令!”
杨贺之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诚如令旨中说的,贺浑邪作乱徐州,氐秦必全力讨伐,这对我军从朔方南下,进攻上郡,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并且上郡北边是我朔方,东边有大河为屏,打下来的话,只有南边一面,需要防守,也的确是有利於打下来后我军的守御。
“然而,上郡毕竟邻近关中腹地,此郡若被我军全占,则蒲茂一定是会派兵来与我争夺的。蒲茂的兵马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关中腹地出,而我朔方与陇州间隔大漠,后援却不易到达。如果陷入长时间的拉锯战、消耗战,不利於我也!是以下官说,上郡不能打!”
张韶说道:“杨丞,你是想要抗旨?抗莘公的令?”
“上郡虽不能打,然肤施可以占之!”
肤施,是上郡的郡治。
张韶有点糊涂了,问道:“杨丞,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杨贺之说道:“下官说‘上郡不能打’,意思是不能‘尽占上郡’;下官说‘肤施可以占之’,意思就是这句话的表面意思,肤施可以打下。”
“肤施可以打下?”
杨贺之侃侃而谈,说道:“肤施位处上郡之北部,在奢延水之北岸也。奢延水西出白於山,东汇入大河,东西数百里长,凭借此水为阻,我军如果顺利打下肤施的话,便足以能把关中的氐秦兵马挡於对岸。如此,下官适才提到的……”
张韶明白了杨贺之的意思,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杨丞,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在说,如果打下上郡全境,则我军可能就会陷入与蒲秦的拉锯战、消耗战中,而如果只是打下肤施,则凭借奢延水为阻,我军就能比较轻松地守住肤施城,不会陷入消耗战、拉锯战中。”
“下官正是此意。”
“可是,令旨却是明明白白,要求我军攻占上郡全境的。”
“下官还是那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杨贺之说道,“督公若是觉得下官所言有理,可以一边即刻遵旨,南下上郡,进攻肤施,一边飞檄莘公,备述上郡不可尽取之因。莘公娴熟军事,向来都是擅听人言的,下官斗胆推料之,莘公见到督公的檄文后,也许是会改变主意的。若是莘公依然令我军尽占上郡,到时,我军再从肤施进兵,进攻上郡别县不迟。”
张韶问堂中诸人,说道:“君等以为何如?”
赵染干摸了摸胡须。
张韶问他,说道:“将军何意?”
赵染干才不肯出这个头,他说道:“一切都请督公做主。”
张韶又问邴播、周宪、安崇等将。
众将与赵染干一样,亦是“悉从督公做主。”
张韶想了一想,心中想道:“杨丞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就不说上郡全境我军能不能尽数打下,就算打下,只怕也不会像令旨中所说的那样容易守住的。也罢!我就按杨丞之议,檄报莘公!请莘公再作定夺。”
这张韶,倒不是个不敢担责的。
定下了此事,张韶问杨贺之,说道:“杨丞,你既然以为肤施可打,那具体该怎么打,君可已有方略?”
不等杨贺之回答,赵染干这时肯说话,且还是抢着说话了。
他大声说道:“杨满现不在上郡,且肤施城中的守卒,料之至多三两千人,还用商量什么进战方略?以我之见,直接打过去就是了!”
杨贺之说道:“奋威此言谬矣!”
赵染干看向他,问道:“哪里谬了?”
“杨满虽不在郡中,肤施县内的守卒也可能如奋威推测,至多三两千人,但杨满经营上郡已久,肤施作为上郡的郡治,并且扼奢延水之险,却实是早已被杨满打造得固若金汤。我军若硬攻之,只怕不易拔取!而一旦久攻不下,关中腹地的氐秦援兵必至,到时,我军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张韶以为然,问杨贺之,说道:“如此,杨丞有何高明之策?”
“以下官愚见,与其攻坚,不如诱肤施城中守卒出来,野战歼之!”
赵染干笑了起来,说道:“杨丞,你说诱他出来,他就会出来么?莫不成,那城中守卒是傻子么?”
张韶也有此疑,问道:“如何诱守卒出城?”
朔方郡此地,北接柔然,东为代北,南邻上郡,北、东、南三个方向,最有可能会与朔方发生激战的,首先便是当数南边的上郡,故在朔方任郡丞以来,杨贺之每闲暇之时,就会对着地图琢磨上郡这块地方,如果上郡来打,怎么防?如果去打上郡,怎么攻?对此,他是已经都有谋策的了。——亦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在看罢令旨之后,马上就说上郡不能全占。
却说当下,杨贺之胸有成竹,说道:“调敌出城之法,不外乎两策。”
“哪两策?”
“攻敌之必救,此其一;诱敌以利,此其二。”
张韶称赞杨贺之,说道:“杨丞真熟知兵法也。”问他,说道,“则今攻肤施,该用何策?”
“肤施之外,无敌必救之所,今如欲调肤施守卒出城,下官愚见,诱之以利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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