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遗乃继续说道:“明公,仆射之言,遗之愚见,不可听也。”
“为何不可听之?”
裴遗说道:“朝野现下反莘之声虽高,但莘公到现在为止,对此还没有任何的回应。莘公素来多谋,他怎可能会坐以待毙?我想他之所以到今不作反应者,无外乎两个缘由,引蛇出洞,此其一也,等待合适的时机,此其二也。因此,遗之愚见,与其而下就贸然表态支持氾丹、宋鉴等士,何不且耐心坐观之?等到莘公拿出了他反击的手段以后,明公再作决定不迟!
麴爽没有立刻接话,他憋红了脸,咬牙切齿似的,面目狰狞,终是“扑通”两声,拉出了两截硬物,然后他面色放松,舒服地吐出了口气,说道:“近日火气小旺,肠胃颇不通畅,……。”
虽有干枣塞鼻,气味委实难闻,裴遗说道:“遗欲进言者,即方才那些,明公请三思,遗出外去等。”
“你别走。”
“明公?”
“你所言甚是,我不用三思,就按你的此议行之就是。”
“是、是,遗还是出外去等吧。”裴遗说着,急不可耐地倒退出去。
麴爽解决完了内急,侍女帮他擦干净了,整好衣袍,他从厕中也出了来,与裴遗同还堂上。
坐定,麴爽说道:“征虏是我国朝重臣,他制定下的用兵关中之国策,也许确有不足,如有不足,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咱们坐下来,细细地再议便是,……朱石,你……”
氾丹知道这肯定是裴遗对麴爽说了什么,索性打断了麴爽的话,不再遮掩,直接拿出了自己的底牌,说道:“大王亲政以后,丹与宋鉴等,打算表公出任录中台事。不知公意下何如?”
“录中台事”四个字入耳,麴爽神色再变。
裴遗适时地又咳嗽一声。
麴爽起身,说道:“朱石,你且稍待,我去更衣。”
到了堂后厕内,裴遗跟进来,说道:“氾朱石这是在以‘录中台事’来诱惑明公!不可听也!”
麴爽面现犹疑,说道:“可是,这录中台事……。”
“明公,就算没有氾朱石等人的表举,氾朱石等如果真的能够倒莘功成,大王若是果然可得以亲政,那这录中台事之职,遗之愚见,也只能是由明公出任!”
麴爽问道:“此话怎讲?”
“明公请试想之,大王无兄弟,唯一妹耳,今王妹是明公之子妻,是明公诚本外家之贵,复莘公失权之后,朝中诸公,又唯公能战,可以为国御寇,如此,复有何人能更比明公宜居录中台事此职?是此职本明公囊中之物也!又何须他氾朱石等来表举?”
麴爽恍然,说道:“你所言甚是!”
於是麴爽再度听从了裴遗的意见。
两人出到堂上。麴爽坐下,说道:“朱石,我还是那句话,征虏用兵关中之策,如有不足,我等身为朝臣,自是大可上书进言的嘛!……至於今朝野舆论,指责征虏误国等等的那些言论,以我之见,我等身为朝廷大臣,当以大局为重,对此止之且不及也,又岂可推波助澜?”
氾丹默然稍顷,抛出了杀手锏,说道:“今日自是可以进言,但不知令公你想过没有?明日呢?后日呢?”
“你此话何意?”
氾丹说道:“罗荡、邴播、屈男虎、屈男见日等等将校,本令公家之故将也,今日如何?皆已弃令公而改附莘阿瓜矣!郭道庆,令公之故吏也,令公待之不可谓不厚也,今日如何?虽尚未明投莘阿瓜,只怕也为时不远了,每唐艾上表朝中,有所建议者,他必附议赞同於后!令公,等到明日、等到后日,丹斗胆敢问之,却又不知令公家的门生、故将还能剩下多少?”
麴爽神色大变。
裴遗第三次咳嗽。
氾丹问道:“令公又要更衣了么?”
麴爽按榻起身,说道:“为国计,自当早吁请太后还政大王!”
竟是被氾丹的最后一番话,说中了麴爽最大的担忧,他由是不再听裴遗之言,正式加入到了氾丹这一边。
……
却说殿中。
麴爽话音落地,氾丹顾看张浑,说道:“张公,麴令有此信心,敢在王前保证,可见柔然胡虏断非是麴令之敌了。对柔然可能会的犯我国土,张公也就不必担心了吧?”
张浑说道:“麴令如果能有把握,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他对左氏、令狐乐说道,“但臣仍然还是以为,曹骠骑诸将不宜远去襄武。非但骠骑诸将不宜远去襄武,就是征西也不宜把军府设在襄武。……襄武紧邻氐秦之天水郡,是我定西迎对氐秦的最前线,征西现身具都督四州军事之重任,岂能轻身就险,把军府设於此地?无论如何,这是不合适的!”
一人应声接口,出列说道:“臣以为,张公所言极是!”
群臣去看,说话之人是黄荣。
黄荣继续往下说道:“今征西虽因授天子封拜,已为朝臣,不再是我王之臣,但定西四州之地,举国上下,何处不是唐土?何人不是唐臣?征西又何必非要把军府设在最危险的襄武?臣以为,张公说的很对,从长远计,征西应当另择适宜之所,设置军府。”
左氏问道:“你以为何处适宜?”
黄荣说道:“臣以为,还是把军府设在谷阴为宜。”
左氏问道:“为何?”
“就像张公适才所言,柔然胡虏也,背信弃义是其常事,万一他们南犯我土,麴令如果真能挡之,当然很好,可万一麴令失利呢?凡国大事,在战与祀,这种事情,可不是嘴皮子上一说就可以的!故此,为万全计,征西军府,宜在谷阴!”
黄荣一个长远计、一个万全计,顺着张浑的话风,合情合理的,又把征西军府所设之地给拉回到了谷阴。——实际上,莘迩是真不打算把征西将军府设在谷阴的,但现下尚未正式论此之时,且正要借黄荣此话,引出他今日朝会真正要达到的目的,因是黄荣乃有此言。
氾丹哪知底细?冷笑心道:“我就说你莘阿瓜是在吓唬我辈,你又怎肯舍得谷阴,远去襄武?”满副看透了莘迩伎俩的神色,提高声音,大声说道,“征西已决定设军府於襄武,岂可出尔反尔?”
左氏问莘迩,说道:“将军,你说呢?”
黄荣对莘迩说道:“将军光复神州之志虽坚,但将军毕竟是我陇人,将军与曹骠骑等若是去了襄武,则若柔然南犯、或国中有事,何人可以御之?荣盼将军,亦不能不顾我陇之安危啊!”
莘迩叹了口气,与左氏说道:“太后,非臣不以陇地安危为念,只是奈何谷阴城中,现下非议於臣,指责於臣的声音甚众,舆论汹汹,奈何?”
黄荣挺身昂立,奏请左氏,说道:“天子诏书,亦嘉征西光复中原之志,无知士民,却敢非议国政、大臣!臣请太后下旨,依律收治妖言惑众、诽谤大臣者!”
氾丹等人色变,却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对黄荣,见那莘迩,亦是大惊失色,听莘迩说道:“太后,黄荣此言,绝不可听!焉可以言论罪?臣宁受非议诽谤,也不愿道路侧目!”
黄荣说道:“将军,若仅是妖言、诽谤,将军大度,或可如将军所言,姑可容之,可是将军,如果还有私通敌国的呢?难道也可容之么?荣敢问将军,将军是欲扬私名,还是以国事为重?”
莘迩蹙眉,说道:“私通敌国?”
“荣已查得实据,有祈文等士,私与伪秦使者相通,出卖我秦州及河州等地的军政详情。将军,这等私通敌国的恶行,难道也不惩治,也纵之任之么?”
莘迩说道:“你已查得实据?”
黄荣答道:“正是!”对左氏、令狐乐说道,“臣请太后、大王降旨,收治祈文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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