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把命令发布下去, 自己整理好衣冠, 也往大堂走去。
进堂时, 二十四司主事已经全都到齐了,只公案后的座椅还空着。尚书王中绪乐天知命地和昔日下属坐在一起, 等待皇太女殿下莅临大堂。
须臾,主角登场。在一左一右两名侍卫的夹护下,一身湛蓝长裙的李靖梣出现在堂中,目不斜视地穿过众人, 到公案后的交椅上就座。
岑杙和众人一齐朝案后的人躬身行礼。这不是两人分开后的第一次见面,在过去的一年,朝堂上,庆典中,宴会时, 她们有太多机会交错而过, 却默契地没有给彼此一次转身。固执一旦养成,隔阂也就不免滋生。
李靖梣垂眸直视堂下众人,示意诸位免礼入座。
议事,从各地税银税粮起运开始,一直议到入库清点核查, 具体到每一个环节, 事无巨细都置备了详尽的计划,这很符合皇太女严谨务实的行事作风。
税收是朝廷的主要财政收入, 每一年朝廷都要根据当年的税收来制定来年的计划。所以税银入库是户部一年当中最紧要的大事, 关系到朝廷命脉, 上至皇帝下至百官,无不重视。根据以往的经验,李平泓一定在朝堂上做了重点强调,所以,户部气氛才会如此紧张。好在各司主簿经验老道,又为此厉兵秣马半年多,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崔末贤很得皇太女器重,所以,相关政令都是他宣读的。而在以往王中绪主政时,他俩是一人一半,甚至王中绪更偏向她一些。如今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
她也没什么损失,在户部当值,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出了岔子就会砍头。职责越多,承担的风险越大,俸禄却不比别人高多少。所以,户部自尚书王中绪以下至各司杂役长期都有一种乐天安命的心态,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戏称为养老部。
但是此次归来,她发现好多人的眼神都变了,各司发言比平时都要积极,就连平时最不上进的辟阳司主事指点江山时都讲得头头是道。议事结束,岑杙感觉自己快要不认识这帮懒散怠惰的同僚了。
申时初刻退堂鼓一响,岑杙古怪地扫了眼值房里的下属们,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就积极踊跃地奔到门口散衙回家了,如今却全都安坐在自己书案后“沙沙沙”地办公,甚为反常。
一个三十多岁的青袍官朝她的公案走过来,将一叠文书放到她的案头,岑杙抬眼一瞧,是平日下班最早的郑郎官。其为人除了懒散些,其他方面还好,性格忠厚老实,且非常的顾家。又是进士出身,和岑杙也比较谈得来。
岑杙接过他的文书,随口笑问:“郑大人又要回府探望一双小儿女了?”
谁知一向视子女如命的郑郎官反笑道:“今日要晚一些,有一份文件明天殿下可能会要,我打算今次一起整理完后再回去。”
岑杙挑挑眉,“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大概都是吧。现在殿下提领户部,每人都想着好好表现,我也不能怠惰,否则就有可能被裁撤了。”
岑杙暗叹这招真狠,散衙时在门房签字,看了眼值勤簿,果然从前满满的都是人名,现在只寥寥三四个列在前头。她询问职班的掌门太监,“其他人都还没散衙吗?”
掌门太监笑呵呵道:“最近各司大人们都勤快的很,一般打退堂鼓半个时辰后才有人离开。岑大人今个是有事吗?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在他印象中岑杙一直是走得最晚的那一个,有时到天黑,她值房里的灯还亮着。根据他的过往经验,这也是岑杙升职这么快的原因之一。
岑杙随即笑笑:“是啊,我家中有些事,要提前走一步。”
她走出西大门时,小庄的马车还没到。想着顾青的医馆离这不算远,干脆走着回去。刚上路没多久,崔末贤的马车就撵上了她,隔窗招呼:“我看着你早走了,上来吧,送你一程。”
岑杙高兴地上了马车,崔末贤随即吩咐车夫改道去顾青医馆。
“怎么样?是不是第一天回来很不适应?”
崔末贤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岑杙并不否认,微笑道:“是啊,大家好像都比平日积极了很多。对了,你怎么也这么早就散衙了?”
“唉,没办法,皇太女一来,各司掌事们办事的效率出奇得高,平日连催数次都交不上的公文现在直接摆到你桌上。我事情忙完了,不回家只能干坐着。”
岑杙感同身受,“彼此彼此,我出来时见各司还在屋里忙活,似乎在为明日之事未雨绸缪。以后衙门都是这个效率就好了,会省下不少力气。”
崔末贤:“以前大家伙觉得在户部做事立功难,升迁慢,风险大,人人宁愿少做事也不愿多做,现在皇太女来了就不同了。”他意味深长道:“这可是块大馅饼,如果能在未来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争取留下个好印象,可比埋头公案慢腾腾地等升迁有用得多。所以人人都爱争向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