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临近, 岑杙为了敦促两街、两市等人群聚集处防火防灾, 亲自下来视察。至西市时无意间看见人流中的李靖樨, 一身平民装扮,背着个包裹, 独自在街上游逛。岑杙觉得奇怪,她这副行头好像是要出远门似的。不过半个时辰后她就打消了疑虑,出远门哪会买那么多东西,八成是自己溜出宫来玩的, 瞧她自己一个人玩得挺乐乎,岑杙也就没大在意。等到了晚上,她在书房拼了三张桌子绘制福寿园的草图,忽然听见外面人马喧沸,搁下笔, 到窗前一瞧, 街巷中好多举着火把的士兵正挨家挨户地敲门。
听见自家大门也被敲响了,岑杙迅速下楼,到前院来,见老陈正在照壁旁边同一位官差说话。
“怎么回事?”
老陈指着士兵手中的画像,“这位差爷询问我们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岑杙乍一看画像中的人有些熟悉, 仔细一瞧, 这不是李靖樨吗?她身上穿得衣服还是在西市上见到的那身。
“这位姑娘怎么了?”
“这位姑娘走失,他们的统领有令, 凡是提供线索者, 赏赐一千金。”
“走失?”岑杙一听就不对了, 暗忖,莫非当时李靖樨真的是要出远门的?
对那士兵道:“你们统领是谁?带我去见他,我有这位姑娘的线索。”
官差大喜,立即带她前去见统领,还没近前,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巷子口怒吼:“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给我拉下去,一人抽三十鞭子!”
“娄满纶?他就是你们统领?”
“是。娄将军刚刚升任步军统领衙门西营统领。”
“原来是升职了!”岑杙在原地看他训完人,迎上前去,“恭喜,娄统领。”
娄满纶见到岑杙,脸色和缓许多,先挥挥手让人把那五六个官兵押下去,转身朝她走过来。
“他们怎么了?”
“别提了,我让他们去查人,竟然手脚不干净,顺人财物!”
“原来如此,确实该罚。只是……这三十鞭子会不会太重了?”岑杙在军中见过执行鞭刑的场景,这比打板子还要厉害,浸了水的鞭子呼着哨响抽下去,一鞭就能皮开肉绽。三十鞭下去得活活抽掉一层皮。
“你啊就是心软!”娄满纶笑笑,“也罢!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转手指着一个手下:“你,去吩咐一下,还是按原来的鞭数,抽二十鞭子!告诉他们,下次再犯,就不是抽鞭子,本将直接砍他们的手足!”
“是!”
岑杙也不好再说话,毕竟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全无规矩是不成的。当下不由对娄满纶刮目相看,想不到平日嘻嘻哈哈的一个人,治起军来,也是个狠角色。
“你有康德公主的消息?”娄满纶忽然悄声问她。李靖樨出走的消息只有上层几个人知道,是故他不敢声张。
岑杙点了点头,就把午后在西市碰见李靖樨的情况一说,“我碰到她的时候大约是在未时三刻,她身上挂着包裹,八成是出城了。”
“要是出城,那就真不好办了!”娄满纶不由愁眉苦脸,李平泓那里下得是死命令,务必在子时前找到二公主。
这时候有手下来报,“娄将军,皇太女殿下到了,在西街路口,冯统领传您过去问话。”
“我和你一块去。”岑杙连忙整了整衣衫,随娄满纶一同前往。
来到西街路口,李靖梣已经等在那里了,身后还跟着两名着银甲的带刀侍卫。面前站着步军统领冯化吉以及他的一名副将,但不知为何,那名副将是双膝跪着的。
在玉瑞行军礼最多单膝着地,跪双膝的人一般是犯了军法。娄满纶看到那名副将好像是南营的统领张定城,眉头皱了起来。和岑杙先默立一旁,静静看着场中的人。
李靖梣着一身素色深衣,头上罕见地戴了网巾,巾沿压到眉峰处,网巾上面还裹了男式乌纱软脚幞头,站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岑杙不知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天色挺暗的,即便有火把照着,人脸也很难辨清,何况,她现在似乎更关心眼前的事。
“殿下容禀,张定城纵兵为祸,抢劫民财,固然有罪。但念在他是初犯,形势又紧急,是否可以让他戴罪立功?”冯化吉拱着手为部下求情。
“步军统领衙门内部的事,按说本宫不宜插手,但这件事既然让本宫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皇上将外城治安全权交由冯将军,是将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托付将军,孰轻孰重,难道冯将军没有分寸吗?”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冯化吉赧颜,其实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张定城是他的老部下,和他还有姻亲关系,即便知道事不可为,为了人情,也不得不为。如今听李靖梣不松口,只好退而求其次严惩张定城,“先把他押下去收监,待明日,本将军亲自奏明皇上,请圣上亲裁。”
张定城被押下去后,西营将士不由为娄满纶抹了把汗,“幸亏将军先处罚了那些窃兵,不然……真是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