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声, 经过一百多次的撞击,那两扇守护了玉瑞上百年的门楣终于在门钉脱落干净时,重重向后倒了下去。
李靖梣驾马“咚咚”得踏过门板, 马蹄铁在冷冷的门洞里发出奇异的脆响。天早已经大亮了,只是透着阴霾。迎着乍亮的天光,她骑马跃出了门洞, 踏上了前面的御水桥,就在桥上驻足。
眼前是极开阔的视野,那座静静伫立了四百年的巍峨殿宇——元华殿, 依然在波澜不惊地俯视着人间。还记得当年,她便是在那里受封的皇太女。也是在这个位置,走向了一条崭新的人生。
大殿和御水桥之间隔着一座能容纳二十万人的广场, 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凯旋台。将帅出征返还,在凯旋台受阅领封,已成数百年的惯例。李靖梣记得小时候曾被凯旋台上十数万将士的呐喊声震撼得无以复加,立志将来有一天, 也要在这凯旋台上走一遭, 不管以什么方式。但那时父亲却告诉她,有生之年这样的场面见到得越少越好。当时她不懂父亲的脸色为何那样沉重, 如今却唯有叹息。
身后的士兵静悄悄地进了宫门, 放慢了脚步, 跟她停在了御水河前, 摆开了阵势。
刚要过桥,忽听得“扑扑扑扑”的门扇晃动声, 伴随着无数踢踏的脚步, 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不多时, 一支不下五千人的队伍,手持强弓硬弩,在凯旋台前摆开了阵势,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包围圈。所有箭簇都在同一时刻瞄准了圆心的焦点——皇太女李靖梣。
马儿受惊前蹄惊起,李靖梣险些被撅下马背。脚弓强行勾住彩蹬,手腕用力勒住缰绳,才控制住这头畜生。
凛然怒视眼前的弓兵阵营,同样银色的甲胄,雄鹰的盔翅,显示他们同为神武军的事实。
只不过和身后的骑兵不同,他们弓不离身,显然出自神武三营之一的弓兵营。
凉月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晚了。进宫门的时候,神武骑兵营仗着马快的优势,先一步入了宫,已经把他们带来的大部分士兵隔绝在了宫外。
前后夹击,逃无可逃。
“殿下,老臣久侯了!”
那弓兵阵从中间散开一点,潘遂庸和温王各乘一骑,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靖梣面色如霜,身子随着御马在桥上转了一圈,目光一直不离他的左右。停住后,是不出意料的口气,“潘阁老好大的阵仗,为了对付本宫一个人,把半个弓兵营都搬出来了!”
“殿下说笑了,老臣也未料到,殿下有如此胆量,敢兵行险着。本以为这弓兵阵用不上的,看来老臣还是低估殿下了。论识人之明,老臣不如陛下多矣!”
说完,他竟叹了口气,“如果当初殿下不恋栈权位,把储位交归正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陛下到底对先皇后有所眷念,公主身为嫡长女,本该福泽深厚,稳做姑长。何必要搅到朝廷这一缸浑水里来!唉,可惜可惜。走到这一步,也算你咎由自取了!”
他不提先皇后还好,一提先皇后,李靖梣额上青筋直爆,怒气填膺!
“潘老贼,你食古不化,冥顽不灵,也非一日两日了。何必在此虚情假意!孤念在你是三朝元老,平日对你多加忍让,已是莫大的宽容。如今你不顾君臣大义,设伏构陷本宫,不杀你,实在天理难容!拿弓来!”
凉月掣出弓箭给她。还没来得及上弦,潘遂庸就带着温王退到了弓兵阵后。
“殿下,臣劝你不要负隅顽抗了!圣上有命,如果你肯缴械投降,或可饶你一命!”
“倘若本宫不呢!”
李靖梣仍然执着地搭箭上弦,与此同时,对面弓兵也纷纷戒备地拉满弓弦。
“那就别怪老臣心狠手辣了!老臣奉皇命要扶持太子,今日就要为陛下,为太子清理门户!”
潘遂庸眼中杀机尽显。一向手无寸铁的人骤然执掌起兵戈来,表情是很可怖的。
“尔等听着,敢附逆皇太女者,视同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温王忽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皇姐,你不要怪我。不是我想这样做的!”但是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我不会怪你!”李靖梣似乎开始自言自语。慢慢放松了手臂,将弓和箭一并丢下了御水桥,“但也不会恕你!”
那一瞬间,她冷酷的面容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右手举至头顶上方,在空中画了个利落的圆。出身行伍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种正规手令只有正规的军人才能做得出来。只见那军容严整的弓兵阵忽然整齐划一地调转过头,“哗”得一声,将箭簇对准了不明情况的温王和潘遂庸。
只是一刹那,便攻守易势,地覆天翻!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温王一下子慌了,惊得跌下马来,“不,不要杀我,皇姐,不要杀我——”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李靖梣似未听到般,手指挥动间就像地狱判官在生死簿上轻轻勾了一笔,霎时“铮铮铮”得羽箭同时间放出,凶猛而又果决地扎向了温王的后背。年轻的温王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就吃重倒在了血泊中。
几个时辰前,他刚假慈悲地哭悼了一番敦王,又马不停蹄地在旁人给他编排的大义灭亲剧本中粉墨登场。那番杀兄弑姐的合理性解释正中他的下怀,使他轻信不必承担任何恶名,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却不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饭。
潘遂庸意识到不妙,磕马调头就走!又是“嗖嗖嗖”得一阵响箭,马儿便在他□□被穿成了刺猬,他也被摔将出去,脸在地上擦破了皮。乌纱帽也掉了,摔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
“崔将军,崔将军!!”大惊之下连话里都带了颤音。
崔云良被点到名,从容上了御水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