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颗松脂球快烧完的时候, 她们还是没有走出这条山洞。岑杙已经记不得自己走过了多少个二里,仿佛是第二个,也仿佛是第三个。走第三个的时候, 她隐隐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强烈的震音,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距离很远, 应该是在洞口的位置,但因为她们在深山的腹地,这动静顺着山体传导,就好像整座山都在微微震动。她怀疑敌人已经扒拉开了洞口, 正朝她们飞快地赶来。这点距离远远不够摆脱掉敌人, 偏偏此时眼前又出现一堵石墙档住了去路。
“怎么办?前面没有路了?”樱柔摸着石壁气喘吁吁地说。
“别慌,方才还有风的,说明有路,再找找。”虽然如此说,岑杙心里也难免着急,因为她已经听到了那边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脑补到敌人目前所在的位置, 已经和她们非常的近。
“上面也没有啊!”樱柔把火把往高处举, 在微弱的光线下,大石头和洞顶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 彻底把山洞给堵住了。没有像上回那样, 幸运地留着个拱洞。
“找找下面!”李靖梣忽然道:“不可能所有岩石都是规则的, 万一有卡住的缝隙……”她话音刚落,樱柔就把火往下举, 一面照一面仔细寻摸, 这时突来一阵风把松脂球给吹灭了, 洞里瞬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但是三人都没有惊慌, 因为她们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吹在脚脖上的那股凉风,出口就在岩石底下。
樱柔又把荧玉掏出来,暂时充当照明。岑杙放下李靖梣,也趴在底下掏摸,终于在岩石和洞壁所呈的右下角死角位置,摸到一条极狭极窄的棱形缝隙,非常像洞口的那条石缝横了过来。
她只能一臂之内的位置,内里什么样子完全不清楚,会不会比外头更狭窄,真的不好说。
岑杙决定冒险一试,“我先爬进去看看,如果我过去了,我就拽拽绳子,你们再依次爬过来。”樱柔让她拿着荧玉探路,岑杙道:“不用了,我看这洞里也施展不开,还是留给你们吧。”说完有点不放心,用力握了握李靖梣的手:“不要怕,等我。”
她把身体彻底躺倒,面朝上,头先进去,用肩背和下肢的力量慢慢往缝隙里踊,脑袋进去的时候,感觉那岩石的底部就贴着自己的额头和鼻子,但凡她的脑袋再大一点,都要卡这儿了。等到肚子进去的时候,她整个人快要窒息了,臀部稍微卡了一下,但是还能动,可是当大腿也进去的时候,她的下肢就使不上劲儿了。只能靠着后背蝴蝶谷的骨头,像虫子似的慢慢往前拱。
“推我一下!”她在洞里急得喊。李靖梣慌得靠墙跪下,和樱柔一起使力,将她的脚往里推。岑杙右手从狭缝中折了出来,好不容易伸到了头顶,指尖感觉已经摸到了狭缝的边缘,“再推一下!”这时她的双脚已经完全进入了石缝里,二人再推就使不上力了。
“让我来!”樱柔坐下来,把自己的脚和她的对起来,李靖梣见状,单脚跳到她的后面,坐下来,用背抵着她的背。樱柔借力猛地往里一蹬,岑杙那边还没准备好,身体就像瓶塞似的“嘣”的一声,出来了大半截。连带着头顶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小石头也被拱了出来,她整个人躺在石头堆里都有点懵圈。
因为出来的速度很急,后背被磨得火辣辣的,当下也容不得她喊疼,马上从缝隙里挣扎出来,用手划拉了一下空气,判断出这一面又是隧道一样的空间,但是尽头处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白光,有脸盆那么大,八成就是洞口了。她不禁一喜,对着缝隙喊:“我过来了,你们赶紧爬过来。”
而在另一面的二人,已经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先进去。”
樱柔当机立断解下手臂上的绳子,给李靖梣缠在腰上,拽了拽绳子那头,示意可以拉了,把她按下来往洞里推去。
“那你呢!”
“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樱柔不容分说,两手推着李靖梣的脚,咬牙往洞里塞。同时对着洞口急切地喊:“阿诤,快点拉!”
岑杙也听到了另一头的脚步声,整个人肾上腺素飙升,瞬间贴地,两腿蹬石,将绳子在手臂上缠了好几圈,用力往后拽。在两人的配合下,李靖梣在那条狭小的洞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拉了出来。
抱起她时,岑杙整个人都虚脱了,第一个念头,谢天谢地,她没事就好。然而下一刻,当她把绳子另一端栓了块石头,再丢给樱柔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猛地拽到了石壁上。岑杙被撞得头晕眼花,感觉缠绳的那条胳膊快要被勒骨折了。
“靠!”她疼得咒骂起来。危机之中,李靖梣拿出匕首来,嗤拉一下,划断了绳索。绳索两头的人似乎都有点收不住这股力道,岑杙猛地往后栽去,而另一头也传来了踉跄倒地的声音。
黑暗中,岑杙感觉自己的小臂火辣辣的,犹如刀绞似的疼。还没缓过劲儿来,一道尖锐的箭哨声就从石缝里蹿了过来,“嗖”的一下掀起一道尘土,直直地扎进了她脚底三寸的岩石块中。岑杙逃过一劫,立即打了个滚,抱着李靖梣朝另一侧石壁飞扑过去。身体刚贴上石壁,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响箭声,从原处石道下面飞了出来,多数还未穿过石隙就被石壁碰落,但还是有几支像响蛇一般贴地冲出了石缝,打在她背后的山道上,有些像第一支一样扎进了近处的岩土中。
岑杙惊出一身冷汗,看看李靖梣没事,便贴在石缝的上端大喊樱柔的名字,想确定她怎么样了?却听不见回答。头刚刚往下伸出一点,就迎来了另一波响箭。不禁咬牙暗恨,这伙人简直是不杀死她们绝不干休。
“樱柔?!你回答我呀,你有没有事?”
她的声音在石壁间来回碰撞,像一颗在水面上打飘的石子,一波又一波地弹起终因找不到借力点,最后无声地淹没在了深水一般的黑暗中。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樱柔,正被面前一人用钢筋铁骨般的手扼在石壁上,双脚脱离地面,别说是回答,连呼吸也愈发困难。
就在此时,李靖梣冰冷的声音透过石底的黑暗直直地穿透了过来,每个字都像拿捏好了分寸似的掷地有声:
“白虎卫,你们听着,孤知道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前来杀我。但从后山设伏开始,你们已经失去了杀我的最好时机,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阻挡。如果我是你们,会从现在开始想方设法保全自身,而不是一意孤行要做困兽斗!”
李靖梣说完这些话之后,久久听不到回音。正当她以为事情已经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时,那石壁底下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如何保全自身,烦请殿下指条明路。”
“很简单,我们来做个交易。只要你们将参与此次伏击的人员名单,全部交予我。孤会酌情考虑给你们和你们的家人留一条生路。”
那边顿时又安静了,岑杙却急得不行。她内心寄希望于李靖梣真的能和匪徒达成保全樱柔性命的交易。但她此刻的冷静和樱柔的生死未卜,就像被捻了好几捻的丝线总是对不准针眼那样,令她空有焦灼却无能为力。
李靖梣算是天生机警的那类人,饶是如此,也断断想不到,在她看不见的大石后面,樱柔被扼住的绝望视角下,狡诈的敌人正把一枚黑色的火|药插在长杆的一头,用火把点燃引线,慢慢地往石缝里伸去。
那火|药只有成年人的两个拳头大小,通过狭窄的石缝比人要顺利得多。加上火|药通身似铁,浑黑无比,只有背侧的那点不起眼的火花,在黑暗的石缝里,犹如雪地上的盐粒根本察觉不出。杀手们采取了诈降的方式,一面用言语稳住对面的二人,一面暗行诡计。樱柔眼睁睁看着那杆子往里越伸越长,苦于喉咙受制于人,无法开口提醒她们小心防范。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突然脑中迸出一丝灵光,拼尽全力猛踢了下大石,将袖中的荧玉使劲甩落了下去。那荧玉掉落的时候,刚刚好砸在了杆上,发出“邦”的一声,滚进了石缝里。也是她们命不该绝,当岑杙听到动静时立即往下瞄了一眼。就是那飞快闪逝的一眼,让她瞧见了那枚黑黝黝的圆球,在荧玉的微弱光线下,它的背后还拖着诡异的火星。
她是见过那东西的,在北疆前线的战场上,那东西点燃后放进炮筒里,能将千米外的一座角楼给炸掉。而现在,它正拖着火星离她们仅有一臂之隔。
“不好,是火|药!”
她来不及解释什么,抱起李靖梣拼尽全力地往外扑去。对面人显然也发现了她们,突然把长杆往前一送。岑杙不管不顾夺命飞奔。
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她借着那道骤亮的白光看到山洞一侧出现一个凹进去的小石室,几乎是飞似的抱着李靖梣扑了进去。与此同时,背后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巨响,“轰隆!”瞬间地动山摇!落地的瞬间,她感觉一股热浪刮过后背往洞口方向飞速蹿了过去,亮起的白光将二人惨白的脸色照得一清二楚。扬起的飞沙走石更是铺天盖地,快要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