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你,有我喜欢的一切梦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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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的时候,老式四合院里的树荫下是个特别舒适的地方,看程蝶衣躺在竹摇椅里小憩,吕竹玩心一起,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睇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吕竹一边轻声哼着小曲,一边吊儿郎当地拿着程蝶衣平时练戏的折扇去挑他的下巴。
“净是学些不着调的!”程蝶衣本就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一会,结果却被吕竹过来闹了,顿时就睁开眼睛笑骂了一句。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粤剧里的一出剧目,叫做《客途秋恨》。”吕竹任由他把折扇抽走,转了两步来到椅背后从后方搂住了程蝶衣的脖子,继续带着调戏玩闹之意悠悠唱道:“见佢声色以共性情人赞羡,佢更兼才貌仲的确两相全……”
“你呀……”程蝶衣轻轻拍了一下自家小师妹的脸,然后使了个巧劲往前把人一拉一扭,顺势就让她往椅子这边跌了过来。
这竹摇椅虽然颇为宽大,但底下却是一个半弧形的做法,坐在其上的人背靠椅背时稍稍一用力,这椅子就会像不倒翁一样前后摇晃起来,带来习习凉风——所以,这椅子是立得相当不稳定的,稍有一点动静,就会往后倾。
被程蝶衣扯到椅子上,这竹摇椅一受力,立刻也是往后倾倒而去,吕竹下意识地抓紧了程蝶衣的衣襟,结果却换来了他的一声低笑。
后倾到了一个临界点,竹摇椅又往前摇动,吕竹作出恼怒的样子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程蝶衣便笑得更开怀了:“怎么?还害怕了不成?”
吕竹偎依在他怀里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
软玉温香在怀,程蝶衣把折扇放到一边,就着这午后日光光影斑斓,柔柔地给清唱起了昆曲。
没有任何丝竹管弦的伴和,就听他这么低吟浅唱,慢慢悠悠地唱得时光似乎都要凝住,唱到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婉转悠扬情深缱绻,仿佛唱者与听者都双双跌入了那一场花影重叠的旧梦。
唱到终了,程蝶衣又在她额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这春光明媚,可不比那秋深愁重,要来得好?”程蝶衣慢悠悠地说道。
“哪个我都爱。”吕竹一手撑在他胸膛上支撑着仰起头,看着那双多情温柔的桃花眼,好笑地叹道:“不过你咋就这么能醋呢?”
自从如花跟着颜老妈子回了北平之后,吕竹作为有过帮人戒大烟经验的熟手,又是劝如花走出纠结心理的心灵导师,因此时不时就会去宋丽玲家一趟,帮着如花戒烟。
如花身子弱,脾气也倔强坚韧,倒是没有像程蝶衣疯起来时那般闹腾,躺在床上苦苦挣扎看着人忒是心疼。熬过了瘾头发作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坐在床上或者椅子上,轻声哼着小曲消磨时间或者跟吕竹说话谈心。
一来二去的,倒是让吕竹学了一堆粤调南音。
南音本就是以口授为主,对于吕竹这听多了也学会了的操作,程蝶衣就有点不满了,尽管他作为京剧艺人本身对粤剧没什么很大的敌意,没有鄙夷地像别的传统派骂与自己不同的曲种做“下三滥”,但未婚妻不跟他唱一种调,总是让他有点气恼的。
而且,因为这个原因,吕竹陪他的时间也减少了许多。
两者相加,程蝶衣就时不时吃点小飞醋,闹得吕竹还得对他伏低做小左哄右哄,才能让他消气展颜。
用大师兄段小楼的话来说,程蝶衣这纯粹就是恃宠生娇——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程蝶衣的面说出来,唯一敢做的就是私底下和吕竹、菊仙二人吐糟,却又反倒逗得吕竹和菊仙捧腹而笑。
“人家那是小两口之间的情趣,你瞎凑什么热闹!”菊仙笑完了,又笑着说了段小楼一句。
以前段小楼会逛花楼时还挺有情调的,现在当了人夫,反而是越来越不解风情了,安分守己的一心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虽然有时直男言论让人生气,但却也让人放心。
程蝶衣当然也知道同样的小情趣玩不了很久,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他也越来越懒散,除了日间排好了的工作或者吕竹邀他一起出门,他基本就窝在家里和菊仙凑一起准备年尾的婚礼事宜。
吕竹有一次碰着了,还笑着打趣说他像个待嫁的深闺小姐。
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没能管住嘴肯定就有人帮你管,表面上程蝶衣对此一笑置之;结果晚上吃完晚饭,段小楼又和菊仙外出去游玩了之后,这位“深闺小姐”就趁机把她给拐到房间里好好教训了一顿。
第二天吃粥时,看她嘴角破了,段小楼还关心地问小师妹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了看程蝶衣含笑不语的模样,没法,吕竹也只能推说是昨晚的虾子壳硬,所以才划破了嘴角。
菊仙看了两眼,倒是大概明白了其中缘故。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她也不说破,便是任由这事就此揭过。
吕竹当然明白她那心照不宣的戏谑眼神,当即就暗中在桌下踢了程蝶衣一脚,踢得他吃痛地嘶了一口气后,心里这才觉得算是勉强报复回来了。
程蝶衣也是明白昨晚一时情动没能控制住闹得有些过了火,等到忙完今日的工作唱完了戏,回家的时候,他又给吕竹买了一堆小零食。
看他讨好地给自己开了一盒桂花红豆冰糕然后还亲手拿了一块送到嘴边,吕竹哼了一声,并没有顺势动嘴去咬住糕点,而是指尖点了点冰糕盒子旁边的五香瓜子:“我要吃这个,你给我磕。”
“好。”程蝶衣温和地笑笑,拿来一个小瓷碟,仔仔细细地给吕竹磕起瓜子来。
慢慢攒满了一个瓷碟的瓜子仁之后,程蝶衣又捻起了一颗瓜子仁递过去:“红红?”
吕竹继续装生气,鼓着脸转过去,结果没一会,自己又绷不住笑了出来。
回头咬住瓜子仁时,程蝶衣也笑了:“别贪嘴。”
这种有人帮忙磕瓜子仁还亲手喂到嘴边的人生赢家嗑瓜子模式太让人心满意足,吕竹往后一躺瘫在贵妃椅上,享受着这黄昏时分炎热散去后的晚风清凉。
眯着眼听程蝶衣轻声细语地说着最近的见闻,吕竹翻了个身半趴着,专注地看向了程蝶衣。
“我听人说,那个姓段的督军又回来了。”程蝶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趣闻,想到最近的消息,还是觉得有必要和吕竹提一提。
这个时期许多话题都敏.感,莫谈国事的标语醒目地贴在茶馆戏院,即使有心对局势关注,也只能私底下与自己人聊聊。
“我也听说了,因着这个,学校里的许多同学也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个家伙又过来学校这边。”吕竹有些无奈地说道。
曹督军被停职查办没有再回来北平,自然也没了曹云的消息,但是段督军居然趁机又跑了回来,挤走临时管理者重新接掌北平城,这脸皮也是真的厚得惊人。
“他和稽查处那边蛇鼠一窝,天天都以查乱党为名,这里闹一下那里闹一下的,弄得整个北平都人心惶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程蝶衣叹了一声,又道:“好在师父和师兄弟们在你的安排下先离开了,否则哪怕他们在乡下,现在要走的话,也要难得多了。”
自打入夏以来,城外面的霓虹军队聚集得越来越多,像程蝶衣段小楼这种在北平有了一定名声的人,轻易是不能离开的——上行下效,他们要是走了,老百姓也会开始犯嘀咕,也会想到现在的时势是真要开始乱起来了。
倘若城里一乱起来,军方这些人定是完全控制不住,届时城外要是趁火打劫开始进攻,北平就会腹背受敌。所以,现在就连要出城探亲都极为艰难,更别说是带着家当走人了。
因为这点,本来想着秋收之后就整个戏班都迁回天津的春和班,也被滞留在了北平城里。
知道在乡下的关师父一批人在春天的时候就被吕竹急急催着,从乡下出发远离了北平往国外迁移,白妞她爹后悔不已:当初吕竹就通知过白妞,说是时势越来越艰难,让他们早点离开北平。偏偏他年前签好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堂会,一旦毁约就得赔双倍定金;而且整个戏班上路花费颇多,秋收之后买粮便宜,气候不冷不热正好,是赶路的最佳时机……没想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机关算尽到头来,反倒是被小聪明误了。
“其实,也都怪我误了事……”程蝶衣曾经被霓虹军队“请”过去唱曲,即使他自己没有变节屈骨给霓虹,但也已经成了他抹不去的黑历史。老百姓不太清楚其中因缘不太注意到这事,但军方那边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这就造成了对他出城的审查特别严格的局面。